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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春(61)

我终是坐不住了,索性仰靠在椅背上,懒懒地伸长了腿,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轩释然依旧看着台子上的戏子,一动也不动,口上道:“坐规矩点。”

我偏头看他,哼了一声。他倒是参了两年军,站军姿站几天几夜怕是也没问题,何况是坐着?我这小姐的身子哪比得他?

他倒也没再约束我,仍是一心一意地看戏。我却仰靠着也不舒服了,在原地左顾右盼,动作幅度又不好太大,是而活动范围也只在我与他之间。瞧着他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了他怀里露了穗尾的荷包。我认得那是姊的刺绣,趁他不注意,一把就抢了过来。这回他的视线终是无法继续停留在戏台上了,看着我有些局促气恼地低斥道:“你做什么?”

我仰睡在椅子上看着荷包,“没什么,就是想姊了。”将荷包举在眼前看着,针脚细密的绣工,刺得娟秀的几行诗词,还有一片茂盛的竹林。姊的绣工真好啊,这么小的荷包,她都能绣上这么多东西。

轩释然看了看我和荷包,又看着戏台,有些不自在地道:“今天早上在书房翻找以前的旧物,在一个匣子里面找到的。然后夜影说这边戏台准备好了,想着去叫你看戏,所以就随手把那荷包揣在了怀里。”

我是说轩释然没有佩戴荷包的习惯嘛。

再看这荷包的陈色,果然有些年代了。大约是六七年前的东西。轩释然撑着额,随口道:“七年前,你们举家迁往汶州的时候,拂摇送给我留作纪念用的。”

我仰慕地看着荷包,说道:“我那里也有几个,也是姊送给我的。可是姊送给我的荷包上面没有刺诗呀,也没有刺竹子。上面不是刺的小鸟就是刺的花草。”

我有些嫉妒地看着轩释然,但目光再落到荷包上时又笑起来了,“这竹子真好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就像真的一样!这么小的荷包,姊怎么就把一整片竹林都刺得这么细致入微?对了,姊也喜欢画竹子,轩释然,你有见过姊画的竹子吗?轩释然,在姊的竹子画里,你看到阳光穿透竹叶了吗?”

轩释然看着戏台,手伸往茶几拾了茶盏呷起茶来。

他不理我,我也不觉得烦闷,手里拿着姊绣的荷包,就觉得姊还活在我身边一样,久违的亲切感觉萦绕心间,便读着荷包上的诗:“轩文织就念郎诗,行行释译耍花儿,鸳鸯双成又迟然,一心长在百花枝。”

“轩释然,什么意思啊?”

轩释然依旧看着戏台,一手伸往茶几放下了茶盏。

彻底被无视,手里即使拿着姊绣的荷包也觉得百无聊赖。我假意威胁道:“轩释然,姊绣的荷包我不给你了哦!”

他依是不说什么,也不问我讨要。

我没意思地把荷包扔给了他,瘫软在椅子上,伸长腿闭眼睡了。

便闻得他的声音:“听戏。”

“我不想听。”

他侧头看我,“不是你说一定要听戏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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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我出来百合楼时已经有些灵魂脱窍了,早上是假头晕,现在是真头晕。轩释然却依旧气定神闲。看了看我,目光虽无责备但也不带同情。直到在大街上走了段路,远远离了百合楼,我才慢慢又精神起来。而当微服出游的姐夫映入眼帘,我更精神了,跑过去就道:“姐夫!”

姐夫和宣王同行,身后跟着杨莲婷,杨莲婷的怀里还抱着相知,相知一见我,立即叫道“小姐姐!”然后就滑下杨莲婷的怀抱往我这里蹒跚而来。我拉过她后,姐夫才道:“相知在宫里到处找你,闹着见你,所以我带她出宫来了。”说着话,目光一直作停在我脸上。

这时轩释然也慢慢踱步过了来,姐夫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轩释然因为是第一次见相知,看了她一眼,然后与姐夫和宣王作揖,“皇上,宣王。”

宣王笑着与轩释然道贺:“轩少,婚期将近,恭喜啊!”

姐夫看着轩释然,也慢慢溶出笑容:“恭喜。”

我看着姐夫,心里五味纷呈。轩释然没有注意到我的神色,只是闻得别人贺喜婚事,习惯性地抿唇笑道:“谢皇上和王爷挂怀。”然后他们说着战事国事的,姐夫在场的情况下,我哪里会静得下心来听那些,只拉着相知跟在他们身后,而我的目光,看着的,却一直是姐夫的身影。

分别时相知闹着不肯离开,我只好带她去了擎天侯府。叫着相知,和她逗闹的时候,轩释然在一旁,看着相知,皱眉道:“她怎么叫那个名字?”

没有注意到轩释然语气里的恶寒,我得意地炫耀道:“我给她取的!”

轩释然迅速移转目光盯着我,我以为他惊愕以为他不相信我有这才能,以为他也觉得这名字取得好,便说道:“你以前让我给你读的《上邪》里的‘相知’。姐夫让我给相知取名字的时候,我就择了那两个字。对了,你当时让我答应你的什么‘高山变作平地’、‘江河干的不见一滴水’、‘冬天打雷,夏天下雪’也不可以和你说一个‘绝’字的话,我也一字不漏地让姐夫答应我了!”

轩释然的脸色先是阴沉,慢慢变得森冷可怖,终于一步过来扼住了我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我不明白他何以作这反应,还僵在脸上的笑容迅速因被扼住脖子的窒息变得扭曲痛苦,“轩释……”他的名字我还没叫完整,就因脖子上 他加大的力道呛咳不止,脸涨憋得通红,整个人因脖子部分被硬生生堵隔成两段的魔靥般的梗扼。

那厢相知已经哇地哭出来,叫道:“轩少叔叔,不要掐小姐姐,轩少叔叔,不要掐小姐姐,不要掐小姐姐……”

“轩少叔叔,不要掐小姐姐!”

“轩少叔叔,不要掐小姐姐!”

“轩少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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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的苦难过后,兴许是觉得我真的受不住了,轩释然终于松了手,但他的大手却还扼在我的脖子处,他坐于椅子上,将我猛地摁趴在他膝上,咬牙逼问道:“你还和他说了什么?”

有力的指骨依旧摁在我脖子两侧,我真的觉得我一个字回答得不对,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再扼上来并且再不会放手直至我死在他面前,趴在他的膝上连着呛咳了好久,脸朝地板,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因喉咙楚痛了那么久,哽咽出的声音愈加显得沙哑:“没有……没有说什么了,就只是说了那几句话……”

隔着茶桌,轩释然一把将我推到旁边的椅子上,沉声道:“来人!”

夜影现身道:“少主。”

“把杨莲婷给我叫过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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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被摔在我的身上,在轩释然的盯视下忐忑不安地翻开正是《上邪》及其译文。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此诗为汉乐府民歌《饶歌》中的一首情歌,是一位痴情女子对爱人的热烈表白:天啊!我愿与你相爱,让我们的爱情永不衰绝。除非高山变成平地,除非江河干得不见一滴水,除非冬天打雷,夏天下雪,天和地重合到一起——到那时才敢对你说出一个“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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