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神的自觉(83)

巫医频繁进出神烻的寝宫，纷纷眉头不展，面色凝重。卫将军穆镡在寝殿外踱着步子，看到大祭司、首座长老这些个元老来了，立刻迎上去。

出来时，穆镡立刻召集属下，命令他们加强神宫的护卫，任何人不得轻易出入。诚然，山雨欲来。

神烻坐在床上，对身边伺候的人道：“我中意的继承人，他们却说不急，真是忘了从前如何步步紧逼。好吧，就等我死呢，到时候掣个签，挑个小孩子放到宝位上，又是十几二十年太平日子。”

在旁伺候的人一齐跪下，口中称“惶恐”。

“栖缅在哪儿？把她叫过来。”

立刻有人去把栖缅喊来，栖缅心慌慌地踏入寝宫——这是她第一次踏入神尊的寝宫，比初次进昭明神宫还要紧张。

“栖缅拜见主上。”

栖缅跪在地上，离床榻远远地，并不敢上前。

“起来吧。”神烻语气淡淡的，不是病入膏肓的模样，“昨日你出手相救，甚是感激，已经备下小小礼物，不许推辞。”

栖缅正要说什么，神烻却封住了她的口。女侍官端着一物出来，栖缅看了，是黄灿灿的金子，发着耀眼的光。

“这是俗物，在民间，它最顶用，你且拿去。”

栖缅谢了恩。

神烻又道：“你许久未归，源弘謇该急了，早些回去吧。”

栖缅拜别神烻，出来时，要将几锭金子酬谢那位女侍官。女侍官并不稀罕此物，告诉栖缅路上小心。

穆镡已经看见了，他派了一个心腹送栖缅回去。栖缅心怀感激，心情到底复杂，日后要如何面对穆镡？又如何面对崇宜迩？

将抄好的书呈送到师父面前，又将宫里所遇之事一一禀报，栖缅还拿出了神烻赏赐的黄金，仿佛那是烫手的山芋。

“你没有做错什么，这些赏赐之物也拿回去，快过年了，不能太寒碜。”

源弘謇只是如此说，难得和颜悦色，他收下栖缅手抄的书，将黄金退了回去。栖缅拜谢师父，才回自己的住处。

待栖缅离开，源时丰便问父亲：“神宫里的事，已成定局了？”

源弘謇沉吟道：“十八勋旧掌权，谁坐那个位置都一样。”

“神都城里，有资格继承神尊之位的女子，只剩下南边的神族。在父亲眼中，总该有个更合适的。”

源弘謇看了儿子一眼，面露不悦，“是我心里有了合适的人，还是你心里有了合适的人？不要如此口不择言。”

后面那句话是突如其来的训斥，源时丰赶紧跪下，“父亲息怒，时丰失言了。”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镇定。蠢蠢欲动的人多了去，可不倒翁又有几个？就算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康夫人，能让十几代神尊流着康家的血，到底没保住康家长久的富贵。所以，别急。”

源弘謇引用神燮、神燚两代神尊的祖母康夫人教训儿子，源时丰自然不敢反驳。

良久，源弘謇方才语重心长道：“为父知道，神都尹的牢房改变了你的想法。你常读史书，总该知道一时一刻的磨难算不了什么，成大事者，不到功成名就之际，绝不放弃。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哩。”

源时丰垂首，然后慢慢抬起头，禀告父亲：“父亲，时丰有个好消息，您儿媳妇已经有了身孕。”

源弘謇听了，果然将不痛快抛到脑后，“好好，源氏后继有人，你立了大功。”

源时丰笑笑，眸子里却是冷的。

又说栖缅回到住所，因为手里突然多了沉甸甸的金子，又喜又怕。对于黄金的认识多半来源于书上，如今不仅亲眼看见了，还可以亲手捏一捏，喜悦之情难以言说。可她又想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自己平白得了这些东西，只怕招来祸患。

这样一想，栖缅又出了门，怀揣金子，去了神都几大神庙，舍了香油钱。她没去巫神庙本堂，一来那是师父的地盘，二来她对巫神印象不好。这样施舍一遍，只余下两锭黄灿灿的金子，她摩挲着，愈发觉得此物可爱。

藏财物的地方，做主人的总是难以决断。栖缅在院子里晃了一遍，想着这本来是人家的房子，如今不过租住，要是埋在地下，只怕到时候说不清。又想着如果贼进了门，干这一行的未免能寻着气味，未必能瞒得了他们，况且贼都进了门，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左思右想，栖缅不经意看到了墙上的燕子窝，那燕子已许久未来，窝倒是保留得挺好。她打定主意，寻了架梯子，爬了上去，将两锭黄金放在燕子窝里，扯了些做鸟窝的杂料盖住。心中祝祷道：这是备用之物，希望永远不会用到。

安放好了金子，栖缅又为另一件事发愁。她在神宫里一时冲动扶住了神烻，后来眼睛看着往来之人，耳朵里听着各种议论，只怕神烻命在旦夕之间。她怕自己无意间卷入宫廷之争，不得好死，心中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