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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95)

李举恨得眼睛几乎冒出火来:“李延意的确可恶,我们与冲晋的一场恶战是难以避免了,只不过如今正是胡族养马之春,想必他们不会贸然进攻。我们还有多钱粮?”

冯坤接着道:“陛下,朝中早已无钱无粮,军中大半都是伤兵残将,如要继续打仗,我们只怕是无兵可用无粮可发。老臣更担忧的是,依照李延意的性子未必仅此而已。加之她身边还有那阴险狡诈的卫家妖女,这挑拨离间之计定是她谋划的。”

李举“哦”了一声道:“就是那一直隐匿在后的卫子卓?跟寡人那好姐姐真是一丘之貉,她们眼中竟只有自己的利益不成?和亲若成乃是大聿百姓之福,一个女人便能换来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和平,能挽救多少人命!将成之事被她搅和了,又将有多少大聿子民要战死沙场……哎。”

冯坤劝他:“陛下,此时正是图穷匕见之时,针尖麦芒生死一瞬,不可优柔寡断。咱们现在的最首要敌人不是冲晋不是四大胡族,而是李延意和卫氏党羽。胡贼之患患在肌肤,而李延意之祸却危及肺腑。攘外必先安内,若不早日将李延意除去,咱们继续与冲晋战下去只是互削胄甲,待两败俱伤之时,就是她夺权之日。陛下,为今之计,我们需以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如若能让李延意和卫妖女二人离心,便能各个击破,所有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李举眉心不展:“可李延意对那卫子卓深信不疑,如何离间?”

冯坤微笑,似乎早有主意:“但凡是人皆有弱点。陛下难道忘了,谢中丞的嫡女谢氏阿歆乃是李延意的闺中密友。若是利用她来离间或大事可成。”

李举看着冯坤,犹豫道:“可是,这样对谢中丞而言岂非……”

冯坤拱手道:“ 陛下,切莫妇人之仁啊!”

“你先出去,让我想想。”

冯坤走后,李举一人在御书房中坐了良久,突然唤人。

“来人!”

小黄门忙从殿外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让谢家的那个晏业来见我。”

“诺!”

……

到底是回到了绥川,虽然卫庭煦带着她们在绥川西南部重镇瞿县落脚没有到歧县,可是在南崖都能撞见谢太行一家子,回到绥川难保再碰到些和谢太行沾亲带故之人。甄文君想着反正先前卖粮的时候扮成了胡商,全套的衣服还留着,大毛帽子扣在头上几乎将眼睛都给吞了,绥川风大,正好也有借口将布遮在脸上,挡风挡沙,挡熟人。

其实按照谢随山所说,当年谢太行掳走她们母女俩之后借口孙明义余党寻仇,制造她们母女已经死亡的假象,想必就算歧县旧人无意间再见面也未必能把她和当年那位花匠之女联系到一块儿去。

无论如何,希望不要遇到熟人,不要节外生枝。

瞿县没有凤溪的四衢八街也没有华灯璀璨,甚至连像样的集市都没有,自进城开始便随处可见蹲在道路两旁衣不蔽体的灾民,这些人全都是瞿县百姓。甄文君见一身怀六甲的孕妇挺着大肚子躺在路边,不知死活,她当真吓了一跳,从云中飞雪身上翻下来。那孕妇身上只有几条破布条,腿间的血已经凝固了。她灰沉着脸一动不动就像具尸体,甄文君脱下自己的大衣想要将她罩起来时有人先她一步将一件五颜六色绣满了百鸟的袄子铺在孕妇身上,将不雅之处全部遮挡。

大红大绿的颜色忽然出现在眼前,见多了灰突突荒年之色的甄文君被刺得眼花。

这惊人的配色可怕的品味,怎么如此眼熟。

“咦!文君妹妹!是你!好巧啊!”

甄文君侧目,紫金冠下一张颇为中性的漂亮脸蛋,不是长孙阿燎是谁。

“燎公子。”甄文君面无表情地向依旧男装打扮的阿燎行礼,“不巧,燎公子是和姐姐有约才来的吧。”

“是,不过你我同时下马却是十足的缘分!多日未见妹妹是不是又长高了?模样更俊俏了。”阿燎说着就伸手去摸她的脸,甄文君恨不能三个空翻翻到阿燎够不着的地方,免得一见面又被她污染。

甄文君矮身一躲去看那孕妇,动作一气呵成,除了阿燎僵在空中的手外完全看不出甄文君在刻意躲避。

这孕妇还没断气只是在昏迷,脖子后面有一处很深的伤口,甄文君将孕妇散乱的头发撩起握在手里,仔细地检查。

甄文君痛惜道:“应该是斧锤敲击造成的,她身上没有其他的随身之物,有可能是遭遇劫匪,被打晕之后抢走了所有东西,就连衣服都不翼而飞。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者或许不是及锡族人,而是大聿同胞。”

阿燎:“哎?竟是个美人!你瞧瞧这标致的模样多招人喜欢!看来今日出门又捡宝了。”

甄文君:“……”

卫庭煦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是阿燎来了吗?”

甄文君的注意力刚被卫庭煦的声音吸引过去,阿燎便趁机抓住了她的手,含情脉脉道:“文君妹妹,这位漂亮女郎归我,切莫跟我抢。”

“我没这嗜好……”

阿燎对她的回答似乎不太相信,眯着眼留下个耐人寻味的表情后,也不怕脏,蹲下身将那孕妇抱起。

阿燎力气并不大,抱着孕妇晃晃悠悠地差点摔倒。甄文君赶紧接住,和她一块儿带着孕妇上了阿燎的马车。

阿燎马车车舆乃是个巨大的圆形,挂着非常符合她风格的水蓝色大帷帐将其遮得严严实实,十步开外就闻见了里面的脂粉气。阿燎感谢甄文君的帮忙,将帷帐一掀,里面奇香扑鼻,差点将甄文君熏晕过去。当她缓过来之后往车中一看,更是惊得说不出话。车内烛台软塌温暖如春,一眼望去全是细胳膊细腿。甄文君以为自己眼花,愣了愣再看,一车长相精致的美人懒洋洋地坐着的卧着的,互相梳理头发的。案几上放置着新鲜的蔬菜瓜果和各式闪着光的步摇头饰,甄文君掀开帷帐的一瞬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看得甄文君头晕目眩。

这竟是马车?甄文君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妹妹们,你们好生照看她,我去会会庭煦就来。”阿燎在甄文君的帮助下将孕妇送上了马车,有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娘子走上来将孕妇扶到软塌之上,细声细气地对阿燎道:

“她就交给我吧,你办正事要紧。”

这娘子生得好美,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举止落落大方,和阿燎轻浮之气完全不同,甄文君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阿燎十分欣慰:“还是阿诤体贴,这儿就交给你了。”说完就跳下马车,一刻不停地找为卫庭煦去了,“庭煦啊庭煦,你这回可真是坑死我了。”

甄文君知道阿燎古怪,也知道她出行之时都要带着庞大的女眷同行,可听说和亲眼所见的震撼还是不同。

甄文君正要上卫庭煦的马车,忽然有人拉住了她,她回头一看,一位衣衫褴褛满面污垢的男人正拉着她的裤子道:

“小娘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甄文君正要开口,霎时间觉得不对,这男人眼神丝毫没有被饥荒折磨的混沌,反而有种坚定之光。甄文君心中生疑再认真一看,这人,是晏业!

“你!”甄文君没料到他居然这么大胆。卫庭煦经常将谢扶宸挂在嘴边,身为谢扶宸的谋士,或许卫庭煦早就对他这张脸了如指掌。上回他是易容现身,如今只是在脸上抹了些污秽,极其容易暴露。

见有两名护卫已经往她这儿看了,甄文君迅速提高声音道:“什么?你家中还有襁褓婴孩?好吧,你也是运气好,我们家女郎心地善良,还真带了些粮米。你随我来。”

装粮食的马车在车队后方,只有两名护卫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甄文君带着晏业往后走,上车给他舀了一口袋的米。

“谢谢,谢谢好心的娘子。您和您的双亲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晏业结果那袋米时递了一片薄薄的事物到甄文君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