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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89)

“今天肯定会有人死。”

谢随山啊谢随山,没想到你一语成谶,今天恐怕死的不止一人。

将灵璧的伤口处理好,小花几乎是盯着她们前往地牢。

地牢入口就在眼前,小花和灵璧压在身后,卫庭煦在里面等她。她只能往前走,就像这几年的生活,向来别无选择。

即将要走到地室时,听见卫庭煦的声音传来:“哦?绥川谢家谢太行的嫡子?竟不远千里前来送死,可歌可泣。不过奇怪,为什么他会找上文君妹妹呢?”

甄文君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姐姐。”

地室内和她上回来时几乎一模一样,卫庭煦依然坐在高椅之上,十字木架上捆着个血淋淋不知死活的人,只不过行刑的壮汉手里拿的刑具变了模样,成了一把片肉的快刀和长满利刺的铁球。那壮汉浑身的肌肉看上去力大无比,拎起铁球来也颇为费劲。若是砸在人身上别说会去掉一层皮肉,就是骨头也会被一并砸烂。甄文君看见此景头皮发麻,站到卫庭煦身旁时见一位虎贲军盘腿随意坐在地上。那人摘去了头盔,身上的软甲还沾着血,黑色的胡须长满两颊,火光映在他满是伤疤的脸上,从甄文君进来开始他阴森的目光就一直锁在她身上,仿佛在看一只胆敢闯入狼群的羔羊,更像看一死尸。

“妹妹你来了,这位是虎贲中郎将刘奉,方才正是他统领虎贲军斩杀了刺客。”卫庭煦含笑介绍道。

甄文君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这刘奉乃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被他盯着仿佛被一只野狼紧盯,只要露出一丝破绽野狼便会扑上来,咬断她喉咙。

“中郎将。”甄文君向他行李,刘奉没有一声招呼,直问道:

“甄娘子,谢随山为何会找到你?你和他认识吗?”

甄文君爽快答道:“我不认得那登徒子,只是他对我纠缠不休,我才忍不住出手。”

“哦?”刘奉在她的脸庞上细细琢磨一番,似乎相信又似乎不信,“敢问甄娘子是用什么武器割断他的喉咙?”

“乃是这把匕首。”甄文君将卫庭煦送给她的红叶夫人的匕首呈了上去,刘奉站起来接过,将这把小小的匕首横来竖去地在眼前比划,轻轻地“嗯”了一声。

“果然是把锋利器。”刘奉将匕首还给她,甄文君刚刚接过,刘奉忽然五指如钩抓住了她的手腕。

甄文君早就将可能问到的问题打好了腹稿,却没想到突然冒出个虎贲中郎将,甚至向她动手。她眼光一聚,不知是否该反抗。刘奉是要将她拿下吗?还是只是试探她的功夫是否能够一刀封喉?

一刹那甄文君脑中闪过无数思绪,她手臂一挺脚下用力,刘奉这一抓居然没能将她整个人拉乱了步伐。

“是有点劲儿。”刘奉放开了她。

果然只是试探。

甄文君嘴角提了提。

木架上捆着的人因疼痛哼呢了一声,将她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啪啪”两声,甄文君这才发现卫庭煦手里拿着根卷起一半的牛筋黑鞭,黑鞭的鞭把被磨得发亮,她将黑鞭轻轻地拍在手上,看着木架上的人道:

“妹妹可知你杀的人是什么身份?”

甄文君认得那把鞭子,摇头道:“不知。”

“乃是绥川前太守谢太行之子谢随山,而这位,正是谢随山的亲妹,谢氏阿熏。”

阿熏脸上的头发被拨开,露出一张布满血痕的脸,甄文君心头一颤,多年未见,没想到再见之时竟是这番情形。

“谢家小子混进来难不成只是为了调戏我的妹妹?那你呢?你又为何藏匿于房顶之上?难不成也是看上了哪位公子郎君?”卫庭煦眼神转向甄文君,语气里虽有好笑之意,可眼锋里却如寒川之冰。

甄文君心如坠像深渊,她知道卫庭煦并没有信自己的那番说辞。

阿熏抬起头,视线在这洞室之中掠过一圈,最后停在了甄文君的脸上。唇角一勾,露出冷笑,随即朝着卫庭煦呸了一口带血的口水。

小花一步上前挡在卫庭煦身前,那口口水吐在了小花身上,小花反手一巴掌重重打在阿熏的脸上,阿熏闷哼一声,竟吐掉了半颗牙齿。

卫庭煦道:“文君妹妹。”

甄文君:“在。”

“我累了,谢氏阿熏就交给你审问了,你也该锻炼锻炼审问之术。”

小花将卫庭煦抱起,临走时卫庭煦嘱咐道:“这两个狱吏留给你,刑具也都留给你。人都是血肉之躯,我倒是想看看是这谢氏阿熏的嘴硬,还是刑具硬。”

甄文君只能应道:“是。”

卫庭煦等人走了,狱吏将片肉的刀递给她。她摆了摆手,将自己的匕首握在手里,看向伤痕累累的阿熏眼里尽是疼惜。

阿熏看着匕首,丝毫不畏惧。

“无耻狗奴。”阿熏咬牙切齿道,“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

第63章 神初九年

阿熏眼里是明显的恨。就像曾经无数个夏夜里, 在绥川谢家的后院里跟她说那些大将军勇杀胡贼时的表情, 就像每当她说起胡贼残杀大聿同胞时一模一样痛恨的眼神。

阿熏嫉恶如仇, 曾经恨的是四大胡族, 如今恨的是她,甄文君。

甄文君能够忽略任何人的鄙视, 她跟在卫庭煦身边没少污言秽语入耳,她不在乎,因为她知道她是为了救阿母, 她并不是个为虎傅翼的混蛋。可是今天, 她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当着阿熏的面杀掉了谢随山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

她低着头,阿熏灼热的目光刺得她心里太难受, 握着匕首慢慢走出了地牢。

两位狱吏诧异地看着她离去,一刻钟之后又回来,匕首上沾着血。

“你干嘛去了?”狱吏们手中握着刑具始终没放下。

甄文君没回答他, 面若青石地走过来。

狱吏互相看了一眼,警觉地正面对着她。

阿熏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几乎屏住了呼吸。

“很多事并不是我不想说, 而是我不能说。就算我说了,你会相信吗?”甄文君自说自话着, 阿熏这才发现她腹部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正在往下流血, 血顺着她的裤子将她靴子也染红了。

“算了, 你相信与否并不重要。”

阿母的断指, 肩膀被刺穿的剧痛,神初六年那个深冬的大雪似乎永远也下不完。

整整三年,这些让她欲死的羞辱和伤痛没有一刻能从她的心中消却,无数个深夜她回忆着阿母曾经对她的教导,每一个曾经懒得记忆的武功招式都重新在她脑海中一一琢磨,很多不明白之处她就拐弯抹角地向灵璧请教。为了隐藏身份她一直没在旁人面前展露真正的实力。

今天,就是她自我检验的时刻。

出手如电,行云流水,地牢外面守着的两名护卫她都能趁其不备杀了,何况是两名有勇无谋的狱吏。

只被铁球砸了后背,这两人便被甄文君准确无误的刀法刺进了心脏。

狱吏倒地之时,甄文君失血过多眼前一花,差点跟着倒下去。她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又立起来,摸了一下腹部,血沾了满掌。

地牢之中来自刑具和尸体的铁锈味充斥着甄文君的嗅觉,她浑身是汗,忍不住放缓了呼吸以减轻痛楚。

“阿来。”阿熏唤了她一声,用一种熟悉又亲切的声音。甄文君仿佛被她唤起了内心最深处的柔软和归属感,忍不住鼻子发酸。

阿来,这个她本身并不喜欢的名字,如今让她热泪盈眶。

她上前将绳索切开,放开了阿熏。

“不知道你听到了多少……现在我不能告诉你真相。”甄文君坐到地上,将匕首递到她手中,“希望他日……能有机会再见到你。到时候……我一定会向你坦白。外面,我已经布置好脚印,你只要沿着脚印走就能离开……你走吧。”

阿熏握着匕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道:“无论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原谅为虎作伥的你。你杀了谢随山,害了义士,你死不足惜。但是今日你救我一命,我也不会杀你,希望你说的那日早日到来。到时候……”阿熏看着她,眼里是汹涌的杀意,“我一定会亲手要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