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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440)

吃了这么多次血亏,他们是不会再上当的。

光兴三年,又是个百花怒放的春日。戍苑内有人终于批完了最后一道奏疏,转了转酸胀的手腕,吹熄了油灯,才发现已经天亮了。

“陛下,卫尚书求见。”

卫庭煦没应,反而将一个全新打磨的小人偶从木箱里拿出来,用画笔小心地为它描眉。人偶小巧精致,脸庞更是只有指甲盖大小,她动作很轻也很仔细,轻轻一笔下去,力道正好。

长眉入鬓,故人如斯。

人偶画好了,重新放入木箱内,这时才宣卫合进屋。

卫庭煦并不常单独将卫合叫来,通常情况下是卫合有许多“要事”禀报天子。今天一大早就让他火速进宫面圣,卫合心里有不详之感。

他庶妻收了老家太守一车上好的绢帛,被他好一顿骂,觉得大祸临头。那太守本来就一心想要进京当差,一直没有好机会,卫合也知道他资质尚欠,来中枢未必是好事。如今这绢帛一收,事儿马上就变了味道。

自知自个儿成天给天子找不痛快,这事儿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受贿之罪怕是没跑。

谁知卫庭煦居然消息这般灵通,昨晚刚发生的事今天一早就让他单独去戍苑。若是说卫合不怕那是不可能,进屋的脚步都已经发颤了。

“叔叔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卫合刚要行礼便听卫庭煦如此说,诧异地抬头道:“今日是……老臣年事已高,记不得了,请陛下明示。”

“叔叔,来。”卫庭煦将他扶起来,坐到一旁,“今日是子鸣的冥诞。”

卫合一愣,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子鸣的冥诞。想起已逝的爱子,这么多年过去,卫合还是心痛。

“是啊,是子鸣的冥诞。臣是真老了,居然忘记了。”

“不怪叔叔,要怪朕。叔叔为卫氏江山殚精竭虑,这些年来老了这许多。”

话说到这卫合便明白天子是要他退了。天子终于要向他下手了。

卫合一咬牙便要开口,没想到卫庭煦却说:

“但卫氏的江山需要叔叔,朕也还需要叔叔。叔叔没办法,只得继续操劳了。”

这番话卫庭煦说得格外真挚,卫合一时没能有任何反应。

“朕需要离开博陵一段时日。”卫庭煦将一道圣旨给他,“朝中一切大小事就交给叔叔了。”

卫合跪地接旨,还有些不可思议。

脑袋没掉,居然还将监国重任交予他……

子卓这是要去什么地方?是否留了一手在博陵?这是考验?还是设下了圈套等着他犯下更大的纰漏再将他治罪?

卫合拿不定主意,他甚至不知道卫庭煦是不是真的离开博陵。

可是监国事务极其繁忙,卫合来不及去考虑太多,只能集中精力投入其中,以免出任何的错漏,自己脑袋不保还让百姓也遭殃。

卫庭煦真的离开了博陵。

三年了。

三年以来,卫庭煦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大苍的奠基之中,从未离开过博陵一步。她一直在加快脚步稳定四海,为的就是今日,为的就是说走就能走的远行。

帝王之位是她的加持,永远不会成为她的枷锁。

她的目的地明确,一路向南。

万向之路非常安全,只要沿着官道前行都有重兵守卫,土匪之流已是罕见。她和随行的侍卫们扮成使者车队向长歌国进发。

她要给文君一个惊喜。

一年前甄文君离开博陵后,以续州为都城,长歌国拔地而起。建国之初甄文君也走不开,有许多军国大事需要她决断。步阶已是丞相,国内大大小小的事她都会和步阶商讨。她还提拔了很多人,可兵权一直握在自己手中,分毫不让。

小枭自然是储君,东宫三师每日围着她转,教她经学教她治国之道,几乎是摁着她的脑袋让她读书。小枭痛苦万分,却也只能忍耐,因为她知道自己肩负这个国家的未来。

偶尔累的时候便去找李蓉聊聊,李蓉住在宫外,见她一次并不容易,所以小枭收敛了所有的坏脾气,尽量让每一次的见面都尽兴而归。

阿穹早已白了头,但精神却比前几年还要好。甄文君也忙,忙里偷闲会带她在宫中散步,陪她说话。阿穹多数情况下是清醒的,只不过睡眠的时间比常人要长。甄文君不知道自己的药能压制她蛊毒多久,或许阿母会突然去世,也可能会长命百岁,她不确定。正因为不确定,她才更加珍惜现在相伴的时光。

终于一切走上正轨,她有了一点儿闲情,缕了一遍近日的安排,挤出半个月的时间,她有件大事要做。

她要回一趟博陵。

“可是,陛下,苍近日有使团来访,陛下确定要在这时候出行吗?”鸿胪寺卿向她禀报。

“苍?”甄文君还真不知道这消息。

苍国的使团来得飞快,消息刚传到长歌,第二日马车队伍就入了续州。

甄文君见了使者,使者称大苍天子给国君带了厚礼。甄文君一听“厚礼”二字就知道其中有猫腻,以卫庭煦的风格定不会按常理出招。饶有兴致地问使者,“厚礼”是什么。

“美人。”使者道,“绝世美人。”

甄文君差点笑出声来,送什么绝世美人,如此消遣她?

使者听长歌国君笑了,解释道:“大苍天子听闻国君后宫无人,亦知国君出生绥川,怕是南方女子不合国君胃口,特意送上美人,为国君填充后宫。”

这人说的话完全不像是一国使者会说的官方词令,想也知道是卫庭煦教他这么说,调侃罢了。

“这么说来,这美人一定是大苍天子精心挑选,符合本王胃口。”甄文君也不扭捏,既然人都送来了不收可还行?

“定让国君满意。”

“谢过陛下好意,送到寝殿去吧。”

随着使团一块儿来的还有大苍工部侍郎,他带来一张图纸,想和甄文君商议,是否能结合两国之力在洈水上建渠,利用洈水之能灌溉两岸,造福两国百姓。

这是个大工程,水利乃农本,此举定会给长歌国带来更多利益。甄文君叫来大臣,众人一并讨论建立洈水渠的所有事项。那侍郎本要明日找大块的时间详聊,甄文君正说得起劲,便让人设宴,没放人走,边吃边聊。

那侍郎也不知怎的,别人喝酒脸越喝越红,这位倒好,越喝越绿,最后喝成了颗腊八蒜。

咕……

甄文君的寝殿之内,“美人”独坐,肚子饿得直叫唤。

卫庭煦双眼发直——人呢?!

洈水渠的初步计划讨论完毕时已过二更,甄文君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后,定下了去现场勘查的日子,这才出来,往寝殿走。

她不太习惯衣来伸手,总觉得别人做事慢又做不好,衣服都自己穿自己脱,殿内只留了两个帮忙的侍女。

当她推开寝殿的门走进来脱去外衫时,看见有个人背对着她坐在床榻前。头顶着又长又厚红纱,将整个人罩在里面,根本看不清她的身形更看不清脸。

“谁?”甄文君问侍女。

“回陛下,是苍国天子送来的礼物。”

不说甄文君都忘了:“怎么在这儿?”

“回陛下,是陛下让送到寝殿的。”

甄文君:“说送来还真送?我……”

侍女不说话了,甄文君也没再为难她,想要上前让那“美人”自己离开便好。谁知她刚向着美人的方向走了两步,那美人居然转了一转,侧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的样貌。

甄文君愣了一愣,奇了怪了,继续凑上去。

那美人又转了小半圈,继续避开。

甄文君心中已经了然,动了动手指让侍女们都出去,而后长叹一声,如同自言自语般道:“说是美人,结果躲着不让人见,看起来也不算美。好了,来人,抬出去丢了吧。”

卫庭煦身子就要扭转过来,忽然背后一紧被甄文君整个抱住,惊呼一声,二人一块儿跌入宽敞的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