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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325)

升为将军的甄文君好不容易进入太极殿参与早朝,站在一群高品大臣之后听到了这样的话,心中难免有气。

谁都知道修史何等辛苦,并不比在风雨之中盯着万向之路轻松多少,也需要四处走访收集史料。一旦修撰有任何的纰漏都可以直接问罪。李延意这是已经将刀架在了卫庭煦的脖子上。

长孙曜暗暗回首,瞧了卫庭煦一眼,只见卫庭煦神色自若地向李延意谢了恩。

李延意定定了看了卫庭煦片刻后,散了早朝。

一整日甄文君的脑子都在飞速地转动着,待散班之后离开禁苑,远远地,她看见卫庭煦的马车停在了禁苑之外两条街的街角。

卫庭煦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在一个女乞丐面前问了几句话后便走了。随后又有一辆马车到了那女乞丐面前,马夫让她上车。

甄文君认得,那是卫家的马车。

卫庭煦为什么要秘密接走一个乞丐?甄文君盯着那乞丐看,待她转身进入车厢之内时,甄文君看清了对方的脸。

她认得此人,此人便是在孟梁一直跟随在阿歆左右的阿稳。

第182章 诏武四年

李延意火速卸掉了卫庭煦在万向之路上权力的同时, 连带着从景帝开始便存在的廷尉署一块儿都给拆了, 创立大理寺,负责中枢百官和京城之中的罪案。林奇出任大理寺卿。

这林奇是神初年间大司农林权宗族的弟弟, 林家和左家从李延意还是长公主时就一直辅佐她。当初左旭和林权都在争斗中丧命, 李延意登帝后追封二人, 且一直都在安插这两家的人到中枢重要的位置上。

尚书令左赟雷厉风行, 大理寺组建得飞快, 而曾经的廷尉关训则被调任怀扬郡, 任怀扬太守。

关训是武将出身,当初征战沙场屡立奇功, 因身负重伤才从前线调了回来。如今李延意要建立一套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典狱, 关训曾经对甄文君表现出的亲近更让李延意猜疑,不能再用。发配到怀扬没取他性命已算仁慈。

怀扬地处聿南, 和南崖相邻, 是个四季炎热的山地, 进出交通十分不便,比南崖还要偏远。万向之路不经过那儿,山路又万分难走,所以即便此地和南崖相邻,发展依旧不好。

那儿的太守换了好几任全都待不住,想尽了各种办法调任离开。如今关训受了皇命被安排到怀扬, 倒是让其他可能调任于此的人大大地安心。

关训从中枢二品廷尉高位掉下, 变成了聿南边远山区的太守, 这落差犹如从云端坠入泥中。

即将进入端午时节, 往年每到节庆送礼之人络绎不绝,虽然知道这位关廷尉乃是冰壶秋月,绝对不会收任何人的礼,可收不收在他,送还是要送的。即便最后礼被推拒在门外,能在关廷尉面前混个脸熟也是相当必要的。

这调任文书还未发下来,端午之时关府内外已是冷冷清清。

姜妄手里端了杯雄黄酒哈哈地笑:“你瞧瞧啊你瞧瞧,关奉典,你任廷尉这么多年,帮天子背了多少黑锅和骂名,如今用不上你了便将你往旁边一丢,连家奴都跑光了。这些年俸禄就那么点儿连喝口好酒都得思忖再三,马上就要远赴那东南僻壤,连个送行人都没有。你说你这廷尉当的,有什么意思。”

关训道:“关某在这个位置上恪尽职守并不是为了多拿俸禄,也不是为了离开时有多大的排场。”

“那是为了什么?关奉典,你且说那诏狱里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还不是天子一句话想要办谁就办谁?当初景帝设下诏狱就是为了除掉他的皇室兄弟们,好让自己的帝位稳固。多可笑啊,廷尉署的存在就是为了严刑逼供,诏狱就是个草菅人命的地方!皇恩浩荡,天子永远都不会错!这么多年来诏狱便是天子铲除眼中钉的武器,你就是那沾血的刀!”

姜妄将酒杯往桌上一扣,“啪”地一声碎了。

关训见他如此也不恼火,反而对他笑了一笑。

“你笑什么。”姜妄被他突然而来的笑容惹得心中一动,要知道姜妄认识他这么多年,似乎从未见他笑过。

“怎么会没有送行人呢。”关训望着他,“不是还有你么?”

调任文书下来了,由广少陵亲自送上关府。李延意催得紧,让他明日就启程。

姜妄想要说什么,关训给他使了个眼神,他好不容易憋了回去。待追月军的人走后姜妄才问他:

“家当都分给家奴了,你昨日还将最后一辆马车送给了回老家的张翁,现在天子烧着你的屁股让你快点儿滚,你用什么滚呢?就最后三十两,买了马车的话用这一路吃什么喝什么?别还没到怀扬就饿死在路上,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关训在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并不将这等小事放在眼里:“当初你我并肩作战时不也是吃野菜睡树上么?难道当过官便要落下一身的娇气病?走!”

关训一巴掌拍在姜妄的后背上,差点儿将姜妄拍飞出去。

“当初选择留在汝宁跟着你真是瞎眼,还不如回老家种地,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哎……”

“怎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别了,我被你养懒了,种不了地,只能跟着你让你养一辈子了。”

……

两人一人背着个空荡荡的包袱说说笑笑走出汝宁城,身后是巍峨阴沉的汝宁城,前方是广阔天地和灿烂夕阳。关训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多年的城池,只一眼,便没有半分留恋,和姜妄并肩,向着自由的天地而行。

“奉典兄请留步!”

有人在喊关训,关训回头一看,见甄文君赶着辆马车从城中奔了出来。

“甄将军。”

甄文君从马车上跳下,对他们二人抱拳道:“二位此次去怀扬路途遥远,没有马车如何是好?这匹马来自北疆,是匹难得的良驹。马车亦坚固耐用可以抗住这一路的颠簸。奉典兄这次调任怀扬正是被在下牵连……”甄文君又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口袋,里面装满了银子,“在下要事缠身无法远送,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请奉典兄收下。”

关训就要推拒,姜妄太了解他的个性,马上挡到他身前将这一袋足够他们一整年花销的银子接到手中,美滋滋地向甄文君道谢。

甄文君将马车让给他们,双方道别。她一直看着马车一路向前,直到它消失在无尽的远方……

自甄文君和阿穹等人从积学府搬走后,阿歆便搬了进去。

府中没有家奴,一切都由她身体力行。

阿歆在外行军打仗多年,过惯了自己照顾自己的日子,有人在旁盯着反而觉得别扭。

李延意给了她个符传,让没有官职的她可以自由进出禁苑。阿歆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非常特殊,李延意一直都想要封她为官,可是现在局势颇为紧张,李延意也怕走错一步就会遭到致命之击,毕竟敌人是狡猾的卫家,李延意需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阿歆可以理解李延意的难处,而她本就志不在当官。对于官场的尔虞我诈她自小听得、见得太多,更何况谢家是如何灭门的她不可能忘记。即便从最开始她就做好了失去爱人或是失去亲人的准备,事到如今她依旧没法说服自己为李氏卖命。

重建追月军、调查阮氏阿穹的下落并将她救出、安顿阮氏母女……这些事是为了她唯一的妹妹,也是为了李延意。少年时期李延意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中,用这些年的时间将这些恩义都还给李延意,确定李延意安全后,她便会离开汝宁,去一个李延意再也找不到的地方隐居。

盛夏来临,积学府内绿荫成群。阿歆坐在树下的草席上,手中捧着沉甸甸的竹卷,皱着眉一笔一笔地在竹卷上勾画着。她年纪不大眉心却已经有了两道浅浅的印子。

树影在眼前一晃一晃地斑驳着,她却浑然不觉。

前段时间阿歆在暗中清点追月军和中枢军队人头,忽然发现军队总人数相较于诏武二年时减少了六万。这个减少的数量颇为奇怪,和平年代正是储备军队的时候,这些年来除了打了蓝腕贼人的那一仗算是中枢实打实地发兵之外,其他都是一些小起义,根本损失不了多少人,为何还会少了这么多兵?每年有多少人完成兵役便会有多少人补充进来,只会多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