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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155)

此番波澜过后谢扶宸没有寄来任何阿母身体的一部分,甚至连个警告都没有,就像是在害怕被揭穿什么似的。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就会得到一个让甄文君完全不想相信的结果——

阿母或许已经死了,谢家一直在隐瞒这件事。

只有阿母死了她才能够不再被威胁。阿母向来睿智又厉害,就算被控制、囚禁也一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阿母很有可能为了摆脱“人质”的身份而寻死。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便是阿母已经逃脱了谢扶宸的魔爪,可如果阿母已经脱险肯定会来找她。阿母神通广大且知晓谢家的细作计划,想要寻到女儿下落不是一件难事。如今步阶刻意寻找之下都没有消息,这个可能性实在不高。

阿母,你还在人世吗?

雨打在甄文君驾车的手背上,一滴滴的,让她心也跟着凉下去。

灰蒙蒙的天际什么也没有。

这雨不知道下了多久,更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李延意将昨日打猎的战利品剥了皮,给卫纶送了两件鹿皮袄子来。

“这雨下着下着就要入秋了。汝宁的秋天向来短暂,还没琢磨出什么滋味来北风便要起了。这两张鹿皮我让匠人仔细裁剪缝合,用来御寒应该有点儿作用。来,卫公,试试看是否合适。”李延意亲自为卫公穿上袄子,满意地笑道,“卫公俊朗,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卫纶受宠若惊想要跪谢,李延意托着他的手臂,说他重伤未愈还是莫要行礼的好。

卫庭煦、长孙曜、还有一众盟臣坐在两侧,家奴们不断地上蔬果佳肴听着卫纶笑谈诏狱中的种种酷刑,听得周围的家奴们各个表情狰狞害怕。

“儒平,能活着走出诏狱你也是大聿的传奇人物了。”长孙曜一杯一杯的酒不停往下灌,很快满脸通红。左旭林权先后被杀不说,卫纶也入狱了,三公九卿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军奋战,率领其他官员一块儿上疏,压力极大。现在卫纶回来了,他也能稍微松口气。

“那些小伎俩不过是帮我活动筋骨而已。上年纪之后很久未活络身子骨了,这回也算痛快。”卫纶豁达之语让大家哈哈大笑,整个厅中气氛极好。

小花一直站在卫庭煦的身侧帮她剥水果切肉,卫庭煦虽然一直看向卫纶和李延意的方向,时不时露出些笑意,不过小花知道她并不开心。

卫庭煦向来不在热闹对外的场合进食,今日却一反常态拿起了颗山莓。都已经放到嘴边了才想到不该吃,便有些尴尬地闻了闻果香后又放了回去。

卫庭煦掩饰得极好,旁人看见不会觉得有何奇怪,可是小花能看得出她的心不在焉。两边的嘴角向下耷拉且没有随时展露笑意的准备,这是卫庭煦最最低迷的状态。

女郎有心事。

只不过女郎的心事从不会对她说。

甄文君回来之时李延意刚走,听到这个消息甄文君也算是松了口气,李延意虽然好应付,却碍于上位者的身份见她各种礼数要尽齐之外说话措辞还得小心翼翼。走了就罢,她回去睡觉了。

对,睡觉。

她也想脑子转得快一些,多想点儿办法规划接下去该如何行动,可是现在她脑子就是一团融化在水里的皂角,什么也理不清,糊成一团。就算刚刚醒来不久她也还是想要睡觉,睡个天昏地暗才好。

刚走房内刚把衣服脱了就听见有人敲门。

“灵璧姐姐?”甄文君打了个呵欠道,“步阶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甭操心了,我要睡觉了咱们明天见吧。”

门口安静了一会儿,有人开口道:“是我,妹妹。”

是卫庭煦。

“姐姐?等会儿!”甄文君马上将丢在地毯上的衣衫捡起来手忙脚乱地穿好,在铜镜前摆正了歪歪斜斜的发髻,跑去开门。

门口只有卫庭煦,没有灵璧也没有小花。

“妹妹感觉如何?我听灵璧说你没让胥公来帮你查看身体。莫不是觉得和胥公接触不太方便?叫仲计来看看如何?”

“不用了,我没事儿就有点累。”

“方才是想睡觉了?”

生怕回答个“是”字卫庭煦又要继续担心,非要让仲计来检查的话也是一番折腾,这觉怕是要睡不成:“这才什么时辰怎么好睡觉?不睡不睡,我正想换套练功服去院子里打拳呢。”

卫庭煦看着她笑:“妹妹当真精力旺盛。不过你刚刚绝处重生,拳别打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见卫庭煦居然不计前嫌依旧这么温和,还要带她出去。若不是手边没帮手,甄文君当真要怀疑卫庭煦是否要带她去选个喜欢的坟地,当场将她埋了解气。

不知道有没有暗卫跟着,反正身边没有看见任何的随从,就只有甄文君和卫庭煦两人出门。

甄文君将卫庭煦抱上马车之时下了多日的雨居然停了,一道蝃蝀赫然出现在汝宁上空,十分壮美。

甄文君驾着马车前行,看见汝宁各个坊间的百姓都打开了门窗往天空看去,指着蝃蝀啧啧称奇。

卫庭煦让她一直往东行进,前往一座叫“望君山”的山脚。

这座山甄文君是知道的,曾经林阅跟她提到过,说望君山乃是汝宁第一高峰,乃是大聿历代天子祭祖之地。

甄文君不知道卫庭煦为何要到此处来。

将马车停在山脚,卫庭煦让甄文君抱她出来。

“你看,像吗?”卫庭煦虔诚地望着雾气缭绕犹如神仙隐世之地的望君山问道。

甄文君一同看去,完全不知道她所说的“像”到底是像什么,于是相当动容地点了点头,附和道:“真的很像。”

卫庭煦骑在马上,甄文君站在马旁,怕她不小心摔下来,单手扶着她的后背。

“山的北侧有一条直通山顶的天梯,加上山腰以上常年被浓雾笼罩,像极了咱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原来如此。甄文君心里庆幸没有反问说“像什么”。

默默在心中暗赞自个儿机灵之时,忽然卫庭煦低头,眼眸内似乎蒙了一层山间的雾气。

“以前还未找到你时,想你了,便会独自来到此地。没想到今日能和你一块儿出现在此,老天总算待我不薄。”

卫庭煦眉宇间的动容让甄文君在这刹那间产生了一种清晰的内疚。她知道自己不该内疚,可是假冒了她人所惜所爱,让卫庭煦这一番真情表错了人,甄文君不禁多想——如果你知道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过往生死相交,你是否还会愿意带我来这儿?

“占颖他和我有婚约是真的,我不瞒你。”卫庭煦突然说,“但是他已有情郎,情趣并不在女子身上。他日即便真的要成亲也只是一封婚书之事。我已与占颖约定,即便两家要联姻,婚后我们也各寻各的开心。”

卫庭煦这番话让甄文君无从回答:原来她早就知道我在想什么,苦恼什么。

“我们士族子嗣的婚配从来都不是由我们自己做主,男婚女嫁再正常不过,至少现在如此。婚姻只是制衡和砝码而已。”

“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甄文君直言不讳,甚至凝视卫庭煦的眼睛问道。

卫庭煦没有任何的争锋相对,出乎意料地好脾气道:“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文君,你比占颖重要多了。”

第94章 神初九年

文君, 你比占颖重要多了。

卫庭煦之所想所做每次都在甄文君的意料之外。连跟随她多年的灵璧都说她将一切事放在心里并不外露, 从来没有想过她竟会直言不讳地肯定甄文君在她心中的价值。

甄文君脸上有些发烫,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思:“姐姐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即便不说我也懂的。”

“真的吗?”卫庭煦含笑反问, 一早就看穿她了, “那是谁生了一肚子的气, 半夜哭着喝药, 还逮着我的手臂咬着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