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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113)

她在虎贲军的注视下推开前厅的门,“吱嘎”一声轻微的声响引得偌大的厅内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厅内两侧各制两大排的案几,统共有上百人在内,不仅有男人更有女人。他们各个神情严肃目光如鹰,不知议论了何事所有人都怒目相对,正巧这时候甄文君进来,将满屋子浓浓的恶意揽入怀中。

大概这就是细作的命运吧……甄文君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意,试图瓦解现下紧张的气氛。

李延意的幕僚不少,恐怕这些还不是她全部的谋士。甄文君坐在角落临时添加的小木案前,望着案上缤纷的蔬果酒肉,从午后便没再进任何食物的她早就饿了。可看看周围其他人的酒肉全然没有动过的痕迹,大家都在出谋划策视食物于无物,弄得甄文君想吃不好意思吃,只好凝神倾听谋士们的谈话,企图分散注意力。

李延意坐在前厅最中间仿若临朝,就左旭一事众说纷纭,李延意听着他们的话时不时咳嗽一番。

被夺权的三郡一定要再追回来,众人谋划的便是如何弹劾领兵刺史郭濡,治他的罪。听他们所言,这郭濡乃是谢扶宸的学生,也是谢扶宸联姻世家之子。如今谢扶宸一直在北方活动行踪成谜,不知是要走哪步棋,很有可能会联合四大胡族一起对付长公主。郭濡一定要拿下,就像李举对付左旭一样,着眼细节,从郭濡所有小事之中找到可以入狱的罪名。

甄文君算是来对了地方,她发现这些饱读经学才高八斗的大儒们想要做个坏事简直让人大开眼界。跪坐在这儿腿都还没跪麻,一屋子的人就给郭濡细细列举出了三十五条罪状。十年前杀了一十八名战俘是为不仁,夺了义兄的妻子是为不义,上元节不去拜访亲母却和姬妾纵情是为不孝,在皇族故里千年神树旁撒尿是为不忠……这数十条罪状一一列举出来全都是些八卦逸闻,合在一块儿却足以弹劾郭濡,轻则罢官回家,重则阖族陪着掉脑袋。

李举给左旭定了谤君之罪,乃是因为他二十年前在平苍时年少轻狂加上又喝了些酒,写了一首歪诗,诗中颇有些调侃先帝文采的意味。这事儿当年先帝也知道,只不过左旭乃是他自小的伴读,两人关系亲近,根本没往心里去,谁知二十年后居然被李举翻了旧账。恐怕关训将昔日的歪诗放在左旭面前,左旭都不一定能认出这诗是出自自己之手吧。同样是“不忠”,郭濡那一泡尿可是侮辱了整个李家。若是郭濡都可以不治罪,那么左旭的谤君之罪更是无从谈起,且看李举如何应对。

李延意让她左侧的一位儒生执笔,说他文采最好,由他来执笔弹劾的奏疏,一定要写得犀利通透鞭辟入里,让人无从辩驳。那儒生提笔就写一气呵成,其他谋士还未说完他都已经写完了,交给李延意一看,李延意非常满意,传给众人赏阅。

传到甄文君手中时她急忙放下不知何时吃了半颗香瓜,抹干净手后拿过竹简,发现里面许多见也未见的辞藻妙句,文笔锦绣韵脚绝妙而不乏锋锐,锋锐之中还带着幽默,看完之后又好气又好笑,当真精彩绝伦。

一直到天际放光李延意才让众人退去,甄文君以为她要休息了,谁知她并无此意,反而让甄文君为她备马车,她要入宫一趟。

甄文君一边猜测她该是去见太后,一边随口劝道:“殿下伤重,若是再奔波的话恐怕要落下病根了。”

李延意摇头:“没办法,如今李举追在我身后追得太紧,我一歇息有可能会再赔上更多人的性命。文君妹妹,我的伤就交给你了。帮我配几副止血止痛的药物,只要能让我撑过这段时间便好。”

甄文君只好答应。

李延意交待一定把血控住,她要去见太后,不想让老太太担心。

果然是见太后,看来她这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了,正好方便甄文君给谢家送信。

甄文君用府上的药为她止住血,布条包了一层又一层,这样一来血该是不会渗出来了。包扎完毕后李延意掉头就走,她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甄文君远远地看了一眼李延意的马车,那马车四角挂着的金兽乃是孔雀,这是当朝二品大官的车,并不是李延意的。结合先前的种种疑惑,甄文君大致明白了长公主的意图。只不过还在发育的她一旦缺少睡眠脑子就会变得无比迟钝,思绪像盛夏茂密的树叶,在隐隐灼灼之间她似乎看见了某根想要的树枝,可一伸手又不见了。

甄文君实在顶不住去睡了,睡到第二日正午被腿抽筋的剧痛痛醒,起来之后蹬腿的功夫想起阿母说小孩儿腿抽筋是好事,说明在长高。甄文君看着铜镜前的自己,不知道下次和卫庭煦见面时会不会又高了许多。

见李延意果然没回府,甄文君草草吃了碗加肉片的汤饼后便去跟阿竺报备一声,说要去市集上给长公主采购药品。

阿竺道:“府上什么药没有,还用娘子特意跑一趟?”

甄文君道:“药是很多,不过殿下不肯静养,我需用强方才能稳住伤势,得需一味石莲。石莲是一般穷苦人家才会用的药材,所以府中不曾备下。”

阿竺说:“哎哟原来如此,文君娘子初来乍到的对汝宁肯定不熟悉,老奴该是陪你一块儿去的。”

甄文君岂能让她一起去,这阿竺说是李延意的乳母,可瞧着目通耳达城府极深的模样,谁知道是不是如同灵璧一样,说是来照顾她实则是监视她动向之人?若是跟着去了她这信肯定传不出去。正想要拒绝之时,阿竺接着说:

“可惜殿下刚刚回府,一堆的事情要老奴操持,实在走不开。老奴让府中的小子给你带路吧。”

“不不不。”甄文君赶紧道,“我这人太懒,一旦有人领着我就不记路,走上两百遍也还是迷路,就得自个儿走才能走顺了。我带着一张嘴出去迷路就问,阿竺姑姑不必担心。姑姑可有什么需要文君带回来的么?”

阿竺道:“不必不必,娘子早去早回吧。”

甄文君迅速出门,她不仅能够熟记人脸和书籍,路也认得快。只要她走过之处便能记下,左拐右弯之后能在脑海中自行绘制出整个地形图,她对自己很自信,绝不会迷路。

汝宁的确繁华,起码比南崖的凤溪要大上十倍有余。甄文君这位村姑算是真正的进城了,在京城大道上走到腿酸还未到达集市。一路询问路人药铺在何处,路人反问她要去的是哪间药铺。

“难道有很多药铺吗?”

路人觉得她在说笑:“当然啊小娘子,你是第一次来汝宁吗?且不说官家的四大药铺,就是民间商人的小药行就有十六间,分散在全城各处,每家主营的药材都不相同,就看你要买什么了。”

“这,敢问最近的一家离此处多远?”

“沿着这条街直走,下一个路口奔南边走出两个大路口后向西行仨小路口再往东奔大道再走出一里地……”

路人说得唾沫四溅甄文君认认真真地记着,路人说完后问她记住了吗。

“记住了,多谢。”甄文君道谢后匆匆离去,路人疑惑:

“真的假的,这都记得?”

复杂的地形和盈街的人群对于甄文君而言是极有利的。初到怀琛府她不知道李延意是否有空提防她,身后的人中的确没有一直跟随她的,若是有会非常明显,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却不能保证。她需要曲折前行,就算有人暗中盯梢她也能将其甩开。

去往药铺的路上正巧看见了邮驿,这儿的邮驿好大一间,门口竖着的旗子迎风招展远远就能看见。甄文君在邮驿四周转了好几圈,最后进了一家布庄,当场买了一件新衣裳穿上,从侧门走了出来,溜进邮驿内。为防万一她先给灵璧和卫庭煦报了抵达汝宁的消息再传消息给“居安先生”,一边绑牌子的时候一边观察四周,确定没人在注意她后用碎银子跟另一位寄信的女子交换了外衣后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