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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95)

可偏偏郝聿怀非要钻到桌板底下,再笑嘻嘻地冲妈妈喊一声“你弟”。宁宥哭笑不得。但她清楚,如果让郝聿怀知道宁恕的那篇文章恶心之处除了撒谎之外,还有其他更严重的性质,恐怕以后郝聿怀都不愿见宁恕了,也可能郝聿怀现在还理解不了。

因此田景野来电时,宁宥只能说:“无可奉告,无可奉告。只问一句,那仓库区与早上往我家放鞭炮的人有关吗?”

田景野道:“我要说出来,你得跟我改说‘无话可说,无话可说’了。宁恕偷窥的仓库是简宏成弟弟公司的。简宏成获知宁恕隔三差五往那仓库区跑,就命令他弟弟立刻搬迁。估计宁恕在仓库区埋了眼线,得知今天搬仓库,他立刻过去观察。因此下令假装误抓你弟弟的是简宏成的弟弟,上传视频的也是简宏成的弟弟。现在你弟弟的文章已经替他自己扳回局面。简宏成说他放心不少,否则真担心你弟狗急跳墙。”

宁宥果然惊讶得无话可说,过会儿才道:“别放心,已经狗急跳墙了。”

田景野问:“宁恕写这篇文章之前,事先跟你打过招呼吗?”

“没有。我跟灰灰现在头也不敢抬。咳,别提了,灰灰在旁边。”

“有数了。唉,今天的波折还是简宏成一再约束简宏图之下的结果。但你最好再劝诫一下宁恕,那仓库的事,有些是与我有关,请他适可而止。”

“我和他已经关闭对话空间了。”

“宁恕想怎么样啊,我找他谈去。”

宁宥狠下心道:“我建议你也不用尝试对话了,有招直接使,不用顾忌我。唯独请求别伤到我妈。”

田景野沉默了会儿,道:“行,那就这么办。你能告诉我你的车次车厢号吗?”

宁宥犹豫了好一会儿,她再气宁恕,可心里只要一闪过可怜的小宁恕拽着她的衣摆,半夜里半梦半醒地跟着妈妈逃离又被简敏敏发现的家,那份可怜,她就断然拒绝了田景野,“不。我和灰灰都还在我妈家。”

田景野笑道:“一试就试出你的态度。你说能不顾忌着你吗,尤其是简宏成。”

“让我怎么办才好啊。我做鸵鸟行吗?还有啊,简宏成那弟弟歪招那么多,陈昕儿家会被他搞死。”

“你就做鸵鸟。”

宁宥一哆嗦,她猛然发现平日里笑嘻嘻的田景野其实相当的精明果断,一点不逊简宏成。而现在宁恕七搞八搞,看起来把田景野也搞到对立面去了。宁恕会不会……宁宥不寒而栗。

动车很快抵达上海。宁宥为了避免人多拥挤被谁给认出来,硬是拖到人快走光了,才拉着儿子下车。

可令宁宥头痛的是,她一出站,就看见人群中的简宏成,以及简宏成身边有个人拿着大炮一样的相机对着她东一张西一张地照。宁宥头痛万分,心里涌过无数念头,她有的是办法将简宏成现场搜集的证据抢过来,谅简宏成不敢反抗。但她今天已经无力,只翻个白眼,拉着儿子走过去,理都不理。

郝聿怀不断回头看简宏成,一边问:“妈妈,他们会不会去揭发你弟?”

宁宥道:“随便他们狗咬狗去。”

“可是那个胖子老是冲着我们笑,好像对我们很好的样子。”

简宏成的目的当然是取证,他未必出手对宁恕步步紧逼,但他必须掌握主动。但他忍不住吩咐旁边摄影的朋友,“给母子来几张近镜头的,赶紧的。”

他朋友不解,赶紧换镜头。简宏成看着宁宥的背影渐渐走远,眼睛都不带眨的。刚才那白眼而过的样子太有性格了,她总是能在他试图强迫自己遗忘的时候给予他新的刺激。

但宁宥走了会儿停下来,回头招手让简宏成过去。而简宏成一见,果然屁颠儿屁颠儿地小跑了过去。宁宥对跑近了的简宏成道:“我建议你单独与宁恕面谈。”

“我在寻找时机。”

“你们无非是想往手里多抓一些筹码,搞什么城下之盟。但我建议面谈还是越早越好,别拖。”

“宁宥,我不想婉转,我对宁恕只有通牒,不会有谈判,不是我欠他,而是他欠我。但最近我没法找他谈,我等会儿去机场接我儿子,这几天我需要跟我儿子培养感情。”说到这儿,简宏成低头看向郝聿怀,冲郝聿怀微笑,“叔叔请教一下,幼儿园男孩子喜欢什么?”

宁宥在一边抢着却淡淡地道:“别临时抱佛脚了,你只要真心对他好,耐心待他,多抱抱他,他体会得到。去之前沐浴更衣洗掉应酬烟酒味儿,胡子刮干净,指甲剪整齐,换身柔软点儿的衣服,第一印象很重要。”

“小地瓜要是问起妈妈,我怎么回答?”

宁宥一愣,好一会儿才道:“其实,等小地瓜长大以后,不会乐意看到他生身妈妈的窘迫样儿的。现在也未必乐见。我收回早上给田景野出的馊主意。”

简宏成不由得看一眼郝聿怀,心里明白宁宥处理郝青林的态度了。他点头一语双关地道:“我明白了。这些年这些事,我也需要感谢你。我让司机送你吧。”

“No。”宁宥干脆地拒绝掉,与儿子直奔地铁。但走着走着,今早以来的不快消散了。宁宥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她收腹但未挺胸,她走得风摆杨柳。

简宏成却一看手表,赶紧飞奔回去拉上朋友,他没时间了,得立刻去机场。

宁宥走会儿后一回头,不禁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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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恕将强抑愤恨才能写完的不温不火充满低调爱意的文章发上网之后,便扔掉香烟,密切关注跟帖后面的拥趸越来越多,渐渐地,大家对他的称呼从肉粽——好舅舅——好舅——好酒,最终变为好酒哥,宁恕才将电脑合上,出去上厕所。他看到,办公室所有同事看他的目光变了,早有人关切地道:“宁总,你白衬衫破了,回家休整吧。”

很注重仪表的宁恕早已知道,但还是假装惊愕地看看身上的衣服,笑道:“这么大的糗事不下大力气多展示会儿,怎么够本。还得坚持穿到下班让我外甥看到,让我外甥可怜可怜他舅舅。”最后还响亮地“呵呵”两声,才走出办公室。

可宁恕刚出门,就被一穿跑腿公司背心的男子拦住,“请问这儿有位宁恕先生吗?”宁恕仔细看了一眼那位跑腿的,才道:“我就是。”那跑腿的立马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他。宁恕收下后,也不知是谁送的,顺手将盒子交给办公室里最靠近大门的同事,说声“帮我拆一下”,人有三急,他还是赶紧去厕所。

同事帮拆盒子,另有同事趁宁恕不在赶紧过来围观,有喃喃取笑的,“别是邮递炸弹吧。”吓得拆盒子的立刻住手,逼那说炸弹的人拆。

热闹中,盒子也不知被谁拆了,里面滑出一张精致的卡片。“压惊”,卡片上只有这两个字,和下面的一串四个数字。而盒子里还有另外一只极其精巧的盒子,正是Godiva樱桃酒心巧克力。“好酒哥?”立刻有人心里联想到了宁恕刚刚获得的诨名。也有人当即指出,肯定是女孩子所送。众人连忙将巧克力放在进门显眼处,偷笑着看宁恕的反映。

宁恕完全不像众人以为的虚惊一场,雨过天晴。他心里一直在回忆,以确定被抓被送派出所究竟是简家有意为之,还是凑巧。他回忆半天,都记不起事件中有简家的人出现,可是现场的搬运工警惕性如此之高,下手如此之恰到好处,视频上传网络更显然是刻意所为,而派出所门口他与简宏图的对话中简宏图所露马脚也非偶然。说他被捆去派出所是简宏图的策划,应该不是冤枉简宏图。结论得出,宁恕才发现站水龙头前面洗了半天手。他甩干手,心中默默地想,无非是深仇大恨上面再加一个砝码。

但等宁恕一走出空无一人的洗手间,他的脸上立刻光风霁月。他就是这么微微仰着脸走进大办公室,迎面就见到那盒巧克力。“我的?”他拿起卡片一看,却是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这数字,就安在一辆大红奥迪TT的车牌上,程可欣的。这是除同事外第一时间以实物表示慰问的人,而且无声地将慰问表示得如此熨帖:巧克力甜酒心。宁恕当即想到蔡凌霄应该也看到网上的视频了吧,她怎么想?她将如何表示对他的安慰,是主动呢,还是等他上门先汇报情况呢,可总之是落了程可欣的下风。宁恕勉强一笑,拿起巧克力回自己办公室。他给程可欣打电话试图表达一下谢意,但程可欣不接,掐断后给他一条短信,“不用客气”。宁恕仿佛看见那双丹凤眼里露出的狡黠。他克制着自己的念想,从手机里调出蔡凌霄的号码,可临了,终究是不愿按下接通,他将手机扔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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