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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解放(58)

启元惊愕,“还有这种事?”

兄妹两个商量了一下瑶华萩华来时的接待,悦华提出她会全力承担,启元就由得悦华去了。

回家路上,启元一直在想瑶华神叨叨的事儿。他想到有阵子忆莲练香功也是那样,什么听讲座发信息水的,忆莲这个人是谁权威就听谁,相信权威说话就是对的,瑶华难道也是这样?但等一摸到家门,启元就想通了,瑶华从来就那样的。瑶华一向容易被煽动,一被煽动就很容易激动,一激动就有激烈地行动。以前是那样,现在还是那样,那性子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所不同的是,以前一激动给成了开国功臣了,而今和平年代,一激动就成神婆了。

瑶华和萩华在杭州住了好几天,才过来悦华家。她们三姐妹一起过来探望启元,可启元总觉得与瑶华和萩华很隔膜,交谈下来,才知道以前建生信中描述的瑶华与实际的瑶华很有不同,不过也可能瑶华现在被什么信息水追得神叨叨的缘故吧。而萩华则是在瑶华面前像个丫头,启元看着很不舒服。等瑶华让萩华替她取窗台上嫁接得挺好看的一盆仙人球时,启元终于忍不住,提醒瑶华可以自己取,这点小事不要支使妹妹。于是,见面闹得不愉快了,瑶华任性地再坐会儿就说浑身酸疼,走了。

团团一直陪在旁边,见此唯有叹息人穷志短。

第 53 章

1996年春季,启元的小院子里春光明媚,自他退休以来种的那些花卉已长得枝繁叶茂,蔷薇和紫藤分别在大门两边的围墙上爬得累累垂垂。天晴的时候走进院子,连现在耳朵有点儿背的启元都能听得清满院子是蜜蜂的“嗡嗡”声。一晃,退休二十年了。启元从没想到过自己能活这么久,能活到人生七十古来稀的七十岁,而且正奋勇向着八十进发。

在他种植这些花儿的时候,他还时常地想,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这些花儿盛开、成荫,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小小的一棵柿子树开花结果,不知道能不能尝到栽种下去时才一尺高的桔子树结的桔子。结果,他家去年的柿子多得吃不完,团团和脉脉家也不用买柿子吃了。他竟然活了那么多年。

可惜,启农却日薄西山。朝华家离医院近,朝华每天煮好汤水,一个人去医院看启农,帮启农的妻子分担辛苦,因启农家还有正读高中的两个孩子需要启农妻子的照料。朝华还经常在启农的病房里看到启仁,启仁而今几乎一半日子住院,住在很清静的干部病房,启仁也是几乎每天坐着轮椅去看望启农,与启农说上几句话。启仁而且不怕说重话,他打电话告诉启元,他怀疑启农没几天了。

启元接到电话当天,就跟团团说他打算去上海。团团得知原因后,没拦他,想办法搞到两张软卧票,她与司机一起将启元和忆莲送上火车,安顿好,然后再打本本手机,确认本本到点上站台接人。此时区区的生意已经遍布长江以南,本本驻扎上海看管大本营,开着一辆蓝鸟。区区经常跑得两三个月都见不到人,团团有事幸好找得到本本。

启元与忆莲都是有生第一次坐软卧,小小一间包厢里住四个人,另外两个看上去是做官的,启元与忆莲并排坐在一张床上,浑身不自在,双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等另外两个收拾收拾,又出去吸好一支烟回来跳到上铺躺下,启元与忆莲才稍微放松下来。可列车员紧接着出现在包厢里,问两人要了票,塞进黑夹子里。然后要两人拿出身份证来登记。启元按照吩咐做了,可知道列车员出去,启元都没看到上面两个人拿出身份证来给列车员看。难道……只针对他俩?列车员抄了身份证号码去做什么?等会儿乘警会不会把他俩从软卧赶走?

启元一路忐忑不安,一直等待列车员再度上门驱赶他。他不敢告诉忆莲,怕忆莲也一起担心。忆莲很快躺下铺睡着了,启元一直保持着警觉,一个人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上海,没有出事。等列车员拿票子过来,唤他俩到点下车,启元简直暗暗抹一把汗。

本本等火车一停就冲到软卧车厢门口等待,将吓了整整一程路,腿脚软麻的外公提下车,好在忆莲休息得好好的,健步如飞。等上了本本的车,启元终于忍不住问本本,火车上查身份证是怎么回事。本本毕业后一直也走南闯北,不假思索地回答:“一直那样的,软卧硬卧上的人都要登记。中途上车的一般就不登记了,列车员偷懒。”

启元却认认真真地刨根问底:“为什么我们一起上车的两个上铺的没登记,就只登记我和你外婆呢?会不会只是针对我们?”

本本闻言哈哈大笑,笑得差点儿握不牢方向盘。“外公你真能疑神疑鬼,谁那么闲专门针对你们两个老头老太啊,要在火车上干坏事也轮不到你们俩,放心啦,他们只是例行公事。你们上铺的两位可能是特殊公务的,他们内部都有打好招呼的。我每次坐卧铺也被查呢,谁在意啊。”

启元被本本笑了一路,连忆莲都取笑启元的多疑,启元无法辩解,只能任由他们取笑。不过他在心里想,不是针对他和忆莲就好,就怕他们抄了去留底,什么时候拉出档案来找他茬儿。

本本将外公外婆安置在朝华家与医院之间的一家宾馆里,宾馆豪华得令启元很不适应。幸好是本本事先开好的房间,要不然服务台又得问启元拿身份证了。本本叮嘱外公外婆千万不要因节省而住到亲戚家去,大姑婆也很老了,麻烦一天可以,麻烦好几天会累死大姑婆。启元想着也对,虽然心疼每天哗哗哗流出去的房前,可还是住着了。到启农那儿一看,情况不是一点点的不好,而是非常糟糕,而且一天比一天明显地糟糕。启农已经不会讲话,可还认得大哥,两人握着手默默流泪。

启元在上海住了两个礼拜。故地重游,他哪儿都没去,只陪着启农走到生命终点。

悦华也来了。这个时候,早已无所谓谁是前一个太太生的,谁是后一个太太生的。大家都是来自上思房。

第 54 章

1997年,再一年春花烂漫的时候,启元一连好几天梦见启农。启农跟他说找不到爹爹,两兄弟在梦里很是唏嘘。这一年来,启元总是回想起启农小时候总爱做他的跟屁虫,跟着他去佃户家,跟着他去观察田间地头的农作,跟着他练字看书。启元真后悔当初没对启农更好一点儿,太太的恶劣让他对启农心生嫌隙,他待启农总不如对待启仁。可惜悔之晚矣。

经常有人问启元怎么将花种得那么好,别人家一样的花,就启元家的叶子是如此肥绿,花朵是如此肥硕。也有邻居替启元做了回答,宋老爷爷是个好人,离这儿最近的一处河埠头一到夏天就满是水葫芦,宋老爷爷经常早上去将水葫芦捞掉,扔到旁边一只缺了个角的石臼里,方便邻居洗洗刷刷。水葫芦烂了就变一泡臭汤,还是宋老爷爷用水桶拎走臭汤,做了他家的花肥。这样的好人种出来的花怎能不美。

为了此事,团团经常皱着眉头担心启元掉河里去,可屡劝不止。反而启元经常劝团团两口子可以适可而止退休了,别一把年纪还为工厂奔波。启元不仅自己劝,还动员区区和本本也加入。宝祥看看区区的生意规模已经几倍于他,两个孩子又都已办好新西兰的技术移民,只要两人自己不做错事,即使再有遇到割出头椽子的事儿,两人也不可能遭遇太公的结局了。既然下一代人已经生活无忧,宝祥果真适可而止,说退就退,将厂子交给徒弟经营。徒弟感激得涕泗交流。

启元和忆莲都很能理解宝祥退休的理由,区区却私下与本本议论,爸爸这叫给的什么理由啊,俩孩子移民成功居然也能成为理由。他们认为爸爸心底里应该认定两个孩子都能赚大钱可自给自足,可爸爸有点儿知识分子的臭脾气,没好意思把铜臭味挂在嘴上。两个人背后还暗自乐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