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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解放(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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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有多少人愿意搬离生养的故土呢,那是多伤筋动骨的事情,连想都不愿多想。只要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人们就会立即断绝离乡别土的念头。

定下心来的黄院长开始有心情做事。他勇敢出面与长江部队的首脑谈判,同时找关系联络这帮长江部队首脑的上司,试图双管齐下,令首脑约束手下们的烧杀抢掠。然而两方面都抛给他一个同样的态度,目前南京政府焦头烂额,没空管这些长江部队,地方自己斟酌处理。长江部队首脑很明确地表示,弟兄们要有饭吃有地儿住,他才有办法约束弟兄们。

黄院长也早知是这个答复,他既然拿到长江部队首脑的表态,就开始向乡绅们手中募集钱粮。宋家不得不送出十担稻谷,十匹棉布,太太看得着实心疼。黄院长从乡绅们手里得到钱粮,就凑了一个劳军小队,敲锣打鼓地将钱粮送进长江部队临时兵营。出了钱粮的乡绅们冷眼看长江部队首脑如何处置,结果大出他们所料。只见首脑果然雷厉风行地抓来四个民愤最大的,当着乡绅们的面就给一枪崩脑,杀鸡儆猴了。乡绅们看得两腿打摆子,谁都不敢开口再提要求,战战兢兢地四散逃回家去。

此时,包括这些乡绅们都开始热切期盼解放军快点打过来,把眼前这帮无法无天的长江部队收拾了。

第 22 章

眼看已是进入秋天,天气却一点没有凉爽下来的意思,夜晚房间里依然火烫。启元与启农两个腰间挎着枪,手里提着灯笼,巡视大屋的门窗。有长工悄悄从墙上竹梯子爬下来,报告两位少爷,门外有个男人徘徊不去,似乎是有事,却又迟迟不敲门,在门口转了三四圈了。启元将马灯交给启农,亲自蹑手蹑脚爬上去看。果然见一个短打男子,低头似乎很犹豫地徘徊到上思房大门口,站了会儿,又迟疑不决是不是该敲门。

启元借着月光再看会儿,总算看清这是谁了,他让启农和长工两个继续巡视,他亲自开门将门口的卢少华迎进大屋。但卢少华不肯进富丽堂皇的客堂间,他要求与启元在进门狭窄的门房里说话。看卢少华的态度,启元料定将有很重要的事会发生,可卢少华开口之前,他不便打探。

卢少华终于犹豫再三,开口了。“小宋先生,不瞒你说,你这儿的家还是福珍姐告诉我的。”

“是啊,自从长江部队来了后,我思忖小家庭单独住镇上太不安全,就住到大宅来了。卢同志,我把几个人支开了,你在这儿说话暂时不会有人听见。”

卢少华脸上表情非常复杂,即使门房里面黑暗,启元都能看得出来。“小宋先生,有件事本来我请福珍姐做,可福珍姐说她说话没人听,说了是白说,可能还会被泄露出去。按说本地近邻这几个村最听宋校长一句话,可是……站在我的立场,我实在不方便请宋校长站出来说话,能不能……能不能请小宋先生说几句。”

启元将卢少华吞吞吐吐的话咀嚼半晌,奇道:“我说话与我爹爹说话有什么不同?我说话肯定不如我爹爹有效,如果你要我说的是大事,我替你请我爹爹出来。”

卢少华没接话头,“小宋先生,请你仔细听我下面说的每一个字。我们的军队将在这几天对这一带发起进攻,彻底清扫这一带的长江部队、保安队等国民党武装。为免子弹不长眼,伤及无辜,请你紧急通知本村村民,从明晚起,三天三夜内,不要出户,不要呆在窗户边,不要好奇张望,不要点亮火烛,不要发出大的动静……”

启元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瞪着眼睛,将一大串的话听完,心里头懵了,这么重要的话,这么重要的任务,要他执行?他几乎是机械地将话复述一遍,获得卢少华赞同,又补充道:“我可以把通知传达到附近五个村庄,如果你还没通知的话。”他将五个村庄的名字说给卢少华听。

卢少华一脸惊讶,“是宋校长的影响力?”

“是的。具体说,是因为今年长江部队的骚扰,临近几个村的村民在我爹爹组织下合力自卫,我们几个村内部联络畅通。所以你幸亏今天来通知我们后面三天回避,要不然部队来的时候可能真会擦枪走火,伤及无辜。”

卢少华更加惊讶。“呵,那么你通知时候千万再补充一句,千万千万不要开枪,对长江部队也不行,那三天收好枪支弹药,免得误导。”

卢少华翻来覆去再次核实叮嘱后,才悄悄掩出门去,钻进夜色。启元当然不会瞒着爹爹,他将卢少华的来意说明,静侯爹爹指示。宋老爷却好奇地道:“他心里最清楚,这件事最终还是需要我出面通知,可为什么他找你转达可以,直接找我却不行?”

“我也奇怪,可他不肯直接回答我。”

宋老爷静静地思考,越想,一张脸拉得越长。可他还是手书五张纸条,交给启元,让启元连夜将通知发出去。启元看着爹爹异常严肃的脸,心中很是奇怪,又解释道:“可能是因为卢少华与我认识好几年,比较愿意把大事情托付给熟人。”

就着煤油灯的光晕,宋老爷深深看着启元,良久才干脆地道:“可能是这么回事,尤其是遇到这么重大的事情。你快去快回,叫上两个人一起走。”

由于是宋老爷发出的亲笔指令,又是启元亲自上门送达,邻村乡绅几乎不问什么,立即贯彻执行。然后启元回来自家村子,挨家挨户敲门通知下去。不等天亮,临近五个村子全部接获通知,该做什么的做什么,全都为晚上开始的三天禁足准备起来。

夜,很快降临。启元抱着脉脉,与上思房所有人一起躲在只有门没有窗的粮仓里,充满恐惧地等待战争打响。四周全是秋虫的鸣叫,一屋子的人都支着耳朵指望从秋虫大合唱中分辨出子弹爆裂的声响。连年战乱,即便是小小的团团都已经懂得分辨什么是枪声,什么是鞭炮声。可是很奇怪的,一家人紧张了一夜,却只听到零落地几声枪响,而且枪声还很遥远,都没影响到秋虫的合唱。当有淡淡天光从粮仓高处透气孔照射进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死寂,秋虫叫唤了一夜已经睡了,枪炮声则全无。一家人大眼瞪小眼地搞不明白,这仗到底打了没有,怎么都还不如平时夜晚的闹腾呢。倒是开始有公鸡在村子里此起彼伏地叫唤起来。

此时,团团舒舒服服地躺在启元怀里睡了一夜,脉脉也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忆莲怀里睡了一个好觉。太太的两个小女儿也几乎一夜好睡。看着孩子们恬静的小脸,大人们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可总不会卢少华拿这种大事来开玩笑吧。

启农想出去瞭望,被启元死死拖住。启元见识抗战已是成年,他见多听多好奇者被冷枪一枪崩掉脑壳的事,怎么可能放启农出去冒险。一家人悄悄地在粮仓里吃了几块冷麦饼做早餐,也不知怎的,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大伙儿这会儿都困了,分头在粮仓四角打起瞌睡来。您下载的文件由www.2 7t x t.c o m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他们的睡眠,被外面嘈杂的铜锣声和叫唤声打断。朦朦胧胧中,启元似乎听到有人在使劲喊“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是什么?启元得揉揉眼睛才想到“解放军”,想到“解放了”意味着什么。那么,难道半夜那七零八落的几声枪响就把那帮土匪一样的长江部队解决了?启农先冲出去看了,这回没人拉住启农。启元见老爷起身整顿仪容,忙也五指扒拉几下头发,放下团团冲了出去。

村子里一切照旧,一直走到夜航船码头那儿,才见到几个穿陌生的灰布军装的军人在那儿站岗。大家都远远地看,不敢靠近。都是吃长江部队太多的亏,见了丘八还是远离为妙。启农站在远处大胆地用官话问那几个军人,长江部队是不是跑了。有军人回答,长江部队大部分投降,小部分逃走,战争很快结束,眼下此地正式解放,由解放军接管。启农将官话翻译成本地话,众人听了都痛骂长江部队。只知道对老百姓作威作福,见到真部队就蔫了,不是东西。但是大伙儿也担心起来,如此厉害的部队,能只开几枪就让长江部队闻风投降的部队,万一动手抢劫起来,大家手里的几杆火铳能够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