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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挺好/回家(62)

正当要紧时候,掌中手机开始震动,明玉全身一震,柳青开始行动了?拿起来一看却又是明成。明玉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扔掉手机,接通就大声道:“苏明成,你这孬种,除了打家里人主意你还会什么?我不理你,你少得寸进尺。滚。”

明成本想与明玉吵个明白,但没想到接通手机便被劈头改脑一顿骂,骂的正是他最心虚最竭力否认的一点,明成火气爆发了。家中狭小的环境再容纳不下他的愤怒,他一跃而起,摔门而出。朱丽听见开门关门声音悄悄探脑袋出来看,见客厅空无一人,便冷笑一声,心说原来不止女人会离家出走,男人也会。苏明成真是能干。她冷笑连连地出来熄灭所有灯火,关门睡觉。

明玉在楼梯间里如上足发条一般安静不下来,她即使不走,两手两脚也会自己抖动,她只有下意识地走动。透过窗户玻璃看得到外面漆黑的天,明玉恍惚间如看到一条腿从夜空中垂下来乱晃,但睁眼之间又消失。她知道这是幻觉。她真担心柳青,不知道他观察地形后想到用什么办法。无论他用什么办法,这儿是十楼,摔下去可以导致骨骼全部碎裂的十楼。而柳青不过是个没什么锻炼的奸商,他所作所为全凭一口勇气。

手机被明玉捧在手心,她一点不敢使劲,怕捏住了手机的震动,接不到柳青的来电。她很想打个电话给柳青,咱不干了,安全第一,另外设法破门而入,虽然知道几乎无门可入。但明玉不敢,她怕柳青正做着危险动作时候,手机一响会提前要了柳青的命。她只有在原地团团转,无计可施。

终于,手机震动了。而且这次显示终于是柳青的手机号码。

不知怎的,明玉立刻镇定下来,神色如常地过去急救室门口找两名护士纠缠。唯有一张脸还是煞白。她在门口做出一切她想得岀的泼妇举动,拍桌子敲凳子竭力制造声响,非要强行冲进去。其中一个护士急了,立刻打电话报告下面保安,让保安过来捉人。明玉一边念叨千万别在柳青事毕前她被保安扔出去,一边继续制造声响,闹得护士站的护士也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与明玉争论,明玉彻底被人鄙视。但明玉舌灿莲花,舌战众护士而面不改色,依然一脸苍白。直到保安终于抢到,一人一边架住了明玉。但柳青还没动静,明玉无奈,不得不使出终极泼妇的招数,挣扎着不让保安拖走,蹬脚叫骂什么丑态都不顾了,可两个保安的脚被她蹬了好几下却始终不放开她,明玉眼看被保安拖进敞开等待的电梯。

忽然,围观的护士群里爆发岀连声尖叫,保安脚下一个停顿,明玉才站稳了看去,却见柳青顶着一头乱发出现在护士中间。明玉激动不已,声嘶力竭地也尖叫一声:“柳青。”柳青这才看到明玉,看到她狼狈地被保安架着,忙分开众人跑过来,怒吼着“放开她,放开她”,抢前将明玉抢过来,两人情不自禁紧紧抱在一起。都感到对方的身体在紧张地颤抖,也感觉到对方于自己是如此可贵。

“没事吧?”“没事。”两人又是同时问,同时答。落实对方无事,柳青立刻对保安轻道:“我要找你们负责人,找个安静房间谈话。快,否则我立刻报警。”

保安不知所措,他们只接到通知,说有人如果想闯这一间急救室,他们必须第一时间赶到,第一时间处理。但是对于从房间里面闯出来的人该如何处理,他们没有接到相应通知,而且对方还凶神恶煞地提到了报警,不知道他在房间里看到了什么,难道是医院做了什么违法违规的事?

保安正犹豫着,一个中年女医生急急从楼梯上来,跌跌撞撞冲到明玉他们身边,一手一个拉住明玉和柳青,想说话,但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来。柳青四周看看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一把将保安、女医生、明玉一起推进电梯,等电梯门关上,柳青才道:“这儿不是说话地方,我们找个安静房间。”

电梯被掌管电梯的阿姨开到底楼,那个女医生才有中气说得出话来,“去四楼。保安辛苦,你们先下去。”

几分钟后,他们三人坐在一个小小会议室里。相对沉默一会儿后,柳青对着明玉道:“我从十一楼阳台爬下来,我怕死,所以去最近的一分厂借了条高空作业专用安全带,多费了一些时间。病床上只有一个假人,是医院的石膏人吧,老蒙不在。”

明玉都不知道问哪点好,不知道柳青怎么使用的安全带,但好歹柳青下来了,安全落地。但明玉明显看到柳青放在腿上的手一直不自然地打拍子,就跟她自己的手一样,止不住地颤抖,只有借打拍子混淆别人视线。她担心柳青的性命,柳青何尝不担心自己的性命?柳青安全回来了,可她紧张的肌肉一时松弛不下来,只会颤抖,柳青也一样。蒙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更让人心慌。她与柳青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此时都是失色。

但必须把事情搞清楚。“蒙总在哪里?他活着还是去世?”

女医生犹豫一下,镇定地道:“因为本院医疗条件不够,蒙总今早已经被送往上海。”

“既然人已去上海,为什么这里医生护士依然随时进出,布置得像模像样唱空城计?又为什么在病床上放假人?”柳青说话非常激动,说话声音尖锐,双手放在下面,以免拍了桌子。刚才从十一楼爬下十楼,犹如鬼门关边走一遭,惊悸犹在,他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彻底冷静。

明月相对冷静得多,她按下柳青的手臂,对女医生道:“我们是蒙总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两人都是蒙总一手带出,对他有相当深厚的感情,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打电话告诉你们主事的领导,我们唯一要求,蒙总这个人,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你们十分钟讨论。如果回答不让我们满意,诸如想以人被转移到上海医院来搪塞我们,我们十分钟后报警。蒙总是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人,他拥有的财产也相当可观,我们有理由怀疑其中有鬼,有理由要求警方介入。请你们三思。”

女医生考虑了会儿,脸上有些许惊慌,寻常良民,谁都不愿没事看到大盖帽。“我不便做决定,出去打个请示电话,名片我带走了。”

明玉与柳青目送女医生出去,等门关上,柳青才激动地道:“公司里面,除了老蒙,谁有这么大手笔指挥得动医院?我现在彻底怀疑老蒙没死,只有他在搞鬼,他不知在后面怎么暗笑。”

“他为什么先发昏一样地引入监理机制搞乱销售公司,然后又异想天开地装死搞乱整个集团公司?难道是想看看谁对他忠心谁对他不忠心?他发昏吗?人性禁得起测试?我现在也怀疑他没死,但怀疑他是真的发昏了。”

“如果老蒙没死,你说他装死还有什么原因?闹剧!而我们作为被他再三考验的人,虽然目前而言可说我们问心无愧。但你自问是什么感受?心里有没有觉得腻味?我实说,如果蒙总真是在考验我,除非他脑袋真有问题,老年痴呆或者成了老顽童,我无话可说,否则,我感到很受侮辱。我刚才在放着假人的病床边忽然想到,我们在为此挣扎,甚至良心挣扎的时候,老蒙在一边偷窥着享受着上帝般的主导者的愉悦。所以我很气愤,我的好心被人取笑了。但愿老蒙能给我合适理由。否则,江南,没有江北了。”没有旁人,柳青终于可以大拍桌子。他桌子拍得越来越响,说话声音却越来越沮丧。

这话也是明玉想到的,但她不忍心说出来,只有长叹。想到柳青摸黑从十一楼爬下十楼,身边是呼啸的晚风,稍一踏错,医院就得多一条急救无效的鬼魂。老蒙可想到过他们的担忧?

柳青却又说:“我即使再愤怒,可还希望老蒙活着。他能活着捉弄我们,总比死了的强。但如果老蒙敢活着,却给不出正当理由,我以后永不见老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