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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3部)(559)

“明天六点,你能起就来,起不了也没关系,我已经订下宾馆车队。”

雷东宝这回终于把宋运辉驳得无话,但是他短暂开心过后,却又忐忑,心里七上八下没了底。但想到宋运辉问的三点,这真是简单了,这是企业最基本的套路,他怎么会不知道?宋运辉说到底还是不理解他,看低他。半年,他咬牙切齿地想,半年后看宋运辉怎么说。当兵时候就知道,穿皮鞋的打不赢穿草鞋的,他的雷霆是农村走出来的草鞋兵,别看样子不好,可战斗力强,战斗意志更强,不信?走着瞧。

宋运辉回想与雷东宝的对话,他想到几个方面,首先,自信到极端,便是盲目;其次,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最后,做企业的首要是市场意识。雷东宝资质有限,偏现在又盲目自大,他真拿雷东宝没办法了。

他想,他现在应该够资格说仁至义尽了。多年管理经验告诉他,资质差的人,多说无益。他一向是这么做的,但是他这回感性当头,因此他出师不利。本身就是他自己的问题。谁没个偏执呢?就像雷东宝追着过去经验跑,他则是追着雷东宝苦口婆心,都是痴人。他更灰心。

红伟也是灰心,指望宋运辉能够对雷东宝有所为,没想到雷东宝一意孤行。他跑到忠富养猪场,将已经睡下的忠富拖出被窝,满屋子搜出一瓶酒几块饼干一包猪头肉,两人对酌。

忠富倒并不觉得意外,“书记一向一意孤行,又不是今天第一天这样。”

“以前没那样。”

“以前你跟书记臭味相投,没觉得。书记为人,我敬服,但是要我跟他相处,我不行,我以前这么跟你说过吧?说到原因,我当时说不适应书记工作方式,其实就是不适应他的一言堂。书记一向不听劝,他不跟你讲道理,他只服从自己的理由,也要别人都服从他的理由。别人别想说服书记,除非书记哪天脑袋开窍自己转弯。我常干着急,干脆不跟了,我着急自己的,落个清静。”

“可是书记以前走的路都对。”

“红伟,我们今天说的你可别说出去,被人听见显得我没良心。你看我的养猪场现在发展得怎么样?”

“好。我没想到你这么快连冷库都有了。刚才也看了一下,一个春节下来,你这儿的猪卖得差不多。”

“不瞒你说,红伟,我心里有两个字:踏实。我扩张得虽然不快,可是一步—步都是看准市场需求走来,每一步走出去,我都是心里有底。不像过去,别看老大的沼气池很噱头,还全市第一家养牛蛙养罗氏沼虾弄得轰轰烈烈,可我一直提心吊胆,总是摸不准书记决策的准头。好像是遮住眼睛做事,蒙对一个是—个,没有延续性的规划,没有可预见的长远。可是我这话跟书记没法说,一则他不会听,二则他做的事好像总是抓大牌,总是抓对牌。我只有出来做自己的,起码落个心里踏实。你信不信?我的规划都可以延伸到三年后。”

“你的意思是,书记这回抓牌没抓对?”

忠富犹豫一下,道:“我不大方便说。你喝酒想想,对比对比我的三年规划。”

红伟依言不语,猪头肉下酒,好好思考忠富的话。果然,他们雷霆的规划除了铜厂因为以前由项东设计规划,还有头绪可循外,其他的现在回想起来大多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缺乏连贯性。他以前有意不多管雷霆闹事,免得与其他人员冲突,因此没觉得怎样。现在还真不能回想,这一回想,他心里不踏实起来。“忠富,你闷声不响,蔫主意太多。”

“不敢,我跟你们不一样,从开始就没心服口服。红伟,我在想士根的那三条,不能不说。士根以前做到老二,还做得让人心服口服,水平到底是有的,你看这三条,眼光毒辣。”

红伟点头道:“我也在想士根的话,你说大家会不会反?”

忠富道:“我不知道,没人带头,我看难反。能带头的只有你或者正明,除非你们以后不想做事了,要是宋总不满,你们以后还想做人?”

“我当然不会,于情于理都不会,做人这些义气肯定有。我担心正明已经估摸到宋总不满书记,有些蠢蠢欲动。我回头踢正明一脚,别以为书记上面没人。”

忠富却道:“红伟,你先自保。你们那个不归属雷霆的公司名不正言不顺,要是别人捏了把柄,存心搞死你们的话,书记首当其冲,你老二。”

红伟脸色大变,”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忠富道:“凭我对你们几个的了解,基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别以为村里其他人都是傻瓜,总有几个脑袋清楚的。”

“没事的,关键的人都有股。”

忠富点头,“那就好,书记仅凭这个公司,轻易抓住几个关键人物的人心,高。”

红伟摇头,“当时考虑镇里参股雷霆,不想让镇里不劳而获。而且我们手脚干干净净,每一笔帐都有规矩。不会像过去士根藏的那几张白条,白痴看见都知道有问题。”

“是这个出发点的话,大家都是自己人,一条心。红伟,我们多年兄弟,还是提醒你,先自保,不要愚忠。”红伟从忠富那儿出来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黎明。酒早已喝完,猪头肉和饼干也早见底,但他拉住忠富不让睡,终于把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好几个月的忧虑向老兄弟吐露。这些忧虑说起来很对不起书记,很否定书记,要不是忠富,他对别人还不敢说。可忠富不同,尤其是忠富肯定了他的忧虑。

难道小雷家那么大的家业,这回真的又将面临大劫?想到过去雷东宝坐牢时小雷家经历的那次大劫,他这回该如何自保?

红伟回家,车子开到车棚,却想到节后追讨货款与雷东宝位置安稳之间的关系,心里压力很大,坐在车上发呆,从杂物箱里摸出香烟来吸。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越想心越烦。

过了会儿,朝着旁边车位倒入的车灯打断红伟的思考,红伟心说谁还这么晚回?却见小三从副驾位置跳出来。透过头顶打开的天窗,红伟听到正明的声音在对小三说:“你先走—步,我后脚再走。”红伟惊异,看着小三离开,没有吱声,他立刻意识到,这两人开车找地方一直谈到现在,估计话题与他找忠富谈的差不多。而从小三和正明的言谈中,可见两人之间已经达成什么谅解。

红伟心头思绪翻滚,等着小三走得不见人影,他跳下车,拉开那辆车门。正明显然是一脸吃惊,捏着香烟的手紧张地停留在唇边一动不动,两眼满是慌乱。两人对视良久,红伟俯身道:“收敛着点,别不给宋总面子。”

“呃,红伟哥你别走。”正明手忙脚乱,一个踉跄冲出车门,紧紧扯住红伟的袖子,四顾无人,才轻道,“红伟哥,不瞒你说,我愁啊。你说今晚宋总提的那些个问题,有几个是我们正经答得上来的?我回家将宋总那些问题与雷霆一比照,我们雷霆全是漏洞,我坐不住了,找小三商量该怎么办才好。我们总不能再盲目等着国家政策什么时候下来,万一政策不下来呢?我们这样东抓抓西扒扒得到什么时候?我还想明天找红伟哥谈呢,要不现在就找个地方说话?我担心雷霆,雷霆是我们大家这么多年的心血啊。”

正明紧张地看着红伟,他不知道红伟这个钟点—个人呆在车里究竟是什么意图。逮他和小三勾结的现场,还是等他回来说话?因此正明将话说得恳切再恳切。整个雷霆他可以得罪其他人,却不敢得罪红伟,因所有客户都捏在红伟手里,这几年一方面是雷东宝有意放权,另一方面是红伟自己刻意笼络组合,雷霆的进出两道口子全被红伟掌握。这样的人,除非得罪了就离开雷霆,否则以和睦相处为上。

红伟听正明所言正是他今晚所虑,心说英雄所见略同,估计小三也是一样。想到还不肯接受谏言,甚至躲避见宋运辉的雷东宝,他不由得叹了声气,递一支烟给正明,“我刚才睡不着,躲出来想年后怎么做。催款还是要催,可是该怎么催,该怎么与你生产配合,我心里没底。我在想,能不能要书记开个会来协调年后资金安排,可以让我们心里踏实地照做。我愁死。”红伟说着,有点身不由己地被正明“塞进”驾驶座后面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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