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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3部)(551)

韦春红猜测着雷东宝在电话另一端的态度,哭笑不得,可又觉得解气,没想到儿子平时不声不响,原来全看着呢。

看儿子说完就警惕地把手机又掖进裤兜里,韦春红不再反对,反正,该跟雷东宝提醒的已经提醒了。

雷东宝被小宝的一个电话打得晕头转向,好一阵子回不过气来。这年头,谁敢这么跟他说话?谁敢说他没用?可偏他又无法反驳,首先他再有脾气也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其次小宝说的都是实情,即使他这么做事出有因,可是……雷东宝忽然发觉他所谓的事出有因的那个因,并不见得很站得住脚。

等饭局结束,他这回没去老娘家里住,而是让司机把他载到市区的家里。这个家里当然是黑灯黑火。他进去打开灯一看,前几天离开时候没叠的被子叠好了,桌椅摆放整齐了,脱下的衣服被洗好挂在阳台,所有的似乎都是井井有条,可惟独没丝毫人气。

雷东宝躺床上回想小宝数落他的那些话,他现在无法不正视。他作为一个大男人,不往家里拿家用,也不给家里扛煤气瓶,似乎该属于一家之主做的事他都没做到。或许他可以说他忙他没时间,他要忙大事,搬煤气这种小事可以花钱叫别人搬。可是,他也没拿钱回家,不仅没拿回家,他还想往外拿。小宝说不要他,是,要他何用,人说吃人家的嘴软,他在家可横着呢。小宝的话简直比掴他耳光还狠,狠得他都没脸见韦春红。

可是,他是不是该向韦春红承认他没好好顾家?唉,韦春红应该理解他最近工作上遇到困难,她这回的做法怎么这么欠考虑呢,也不想想他最近心情不好。唤作往常,他或许可以粗声粗气地道个歉,叫韦春红立刻回家,可现在他颇有底气不足之嫌,他担心他的道歉出去,会不会让韦春红给鄙视了,尤其是让那个小小的继子鄙视,大小两个一起说他软骨头。

雷东宝终于不肯道歉。他想,等雷霆的日子恢复后再说,否则他依然不会有钱拿回家补贴家用,而且还得在家白吃白喝。在被小宝指出后,他还真没脸再理直气壮地做出来。

但雷东宝很沮丧,沮丧得都忘记韦春红儿子打他电话给提的醒。

雷东宝难得一次睡不着觉。雷霆目前的情况让他第一次忧心得茫无头绪。以为十拿九稳的韦春红都会离他而去,那么那些村民呢?还有宋运辉等亲朋好友呢?

雷东宝忧心了一晚上,无法不想到他当年入狱时候。那时候还有谁认为他会东山再起?可当时起码有几个人对他不离不弃,其中就有宋运辉和韦春红。其实村民也没离弃他,虽然不是很坚定,村民大多是有良心的,是知道这十几年来谁带给他们好日子的,他在狱中最大的安心和依靠就是整个小雷家村民的民心,因此当年宋运辉说他回不来,他才不信,他相信整个小雷家拥护他。这不,他不是回来了吗?说明他说的没错,小雷家就是他,他就是小雷家。

想到这儿,雷东宝心头一亮,整个人终于舒爽起来,对啊,相比过去他坐牢,现在这才多大的事儿,有什么可担心?还有韦春红那边也是,他以前坐牢,他以前还出轨抱来一个儿子呢,韦春红离开他了吗?没有。他何必把继子的小孩子话太当真,这绝不是韦春红的态度,韦春红是他的人,这辈子离不开他。

还有宋运辉,不急,等他重拾河山,再找兄弟一起喝酒吃菜,宋运辉不会走远。

这么一想,雷东宝心头敞亮,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关键只一条,那就是他得千方百计把雷霆搞活了。只要雷霆恢复正常生产,其他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于是,酒意立马卷土重来,雷东宝躺倒就睡。第二天起床已晚,他打电话给韦春红,没想到还是继子接的手机。他告诉小宝,让母子三个今天搬回家住,他最近心情不好,不会再回家骚扰他们,让他们安心生活。

韦春红的手机被儿子没收着,等儿子中午放学回来告诉她这事儿,她心中叹息,雷东宝说到底是不了解她,她要的是雷东宝的这个保证吗?但她还是带着儿子和宝宝当天搬了回去。她却非常了解雷东宝,即使雷东宝的话只是对小宝这么个孩子说的,相信雷东宝说不回就不回,没有含糊。

雷东宝果然是信守诺言。但雷东宝的借款大业却并无建树,临近春节,只见请客送礼哗哗地数票子出去,却不见贷款滚滚而来。而且春节前讨账的效果也是可想而知,小雷家出去的业务员千辛万苦,要来的钱还不够每天购买原料,春节前的生产规模一天小过一天,车间经常停工待料,搞得整个小雷家上下全无过节的喜气。

然而,红伟手下的那些业务员终究得回家过年,等待春节后再行出发。但是等那些辛苦的业务员打道回府,却发现家里没有年货进门,更无年终奖到手。所有人都看着雷东宝,希望雷东宝在最后一天大开金口,开仓放粮。

红伟也只能回家过年。他带来一些讨要来的承兑汇票,但这些汇票才到账,就被背书一下,又转出去交给原料厂商。人家上游原料已经了解他们雷霆的困局,再说雷霆名声在外,生意青黄不接时候惯会赖账,因此现在如果钱不到账,上游厂家概不发货,非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红伟回到小雷家,几乎好没坐稳,就有人来向他痛斥小雷家而今的困难。连忠富都打电话给他,问他小雷家究竟怎么回事。红伟应接不暇,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却又被小三请去雷东宝那儿。来到雷东宝办公室,毫无意外地,撞进一室的烟雾。他自作主张地将门关上,将窗户打开,眼看着一缕青烟袅袅穿窗而出,飞向户外。

雷东宝并没有阻止,他转着大班椅看红伟来往穿梭,道:“红伟,是不是其他企业情况也不好,今年收钱咋都很难啊?没一个人回来不叫难的。”

红伟道:“每年年底都一样。今年大家都被我催着,一个个都是跑到对方公司关门放假才回。要来的钱已经比往年多。不过年前要来的钱多,年后的就得比去年少了。”

雷东宝无语,低头看着脚面,他的皮鞋已经不知几天没擦,简直可以在鞋面写大字了。他好一会儿才道:“我年前没要到贷款。”

红伟道:“年后的贷款有没有希望?”红伟同时管着一半采购,最忧心的是钱。

“这回县里派专人跟我一起去省工行联络贷款,估计贷出来的话也得年后了。现在没几个现钱,用钱的地方倒是不少,每天追账的……你看到没有,财务室都是人。还从哪儿搞些钱来呢?我打算高息问个人借,拖过几个月,等新车间上马,应该可以好转。”

“书记,听说年货一点没发?我看,即使账上只有五万块钱,也还是发点吧,图个热闹。刚才忠富跟我说,实在没钱,先从他那儿拉几头猪,回头年后把钱补上也行。再不行,我们几个凑点钱。”

“忠富难得,以前问他拿几头猪,他都要我们先把钱打过去。算了,不发,这么大个村,五万能发多少东西?前几天才好不容易把几个结婚的钱给了,村里账上还是留点钱,免得谁生病谁什么的拿不出钱报销。你们的钱嘛……你能拿出多少,五万撞顶了,多了不用你说,你老婆都得找我拼命。五万能做什么?”

红伟松口气,他到底也是不想自己口袋掏钱的。他有些试探地问:“过年了,跟宋总那儿打过电话拜过年没有?”

“打过,他大忙人,电话手机没一次是他自己接,他秘书接的都让我撂了,懒得说。”

“他们都那样的,我们留个话就是,宋总会打过来。”红伟心说,看起来他去杨巡那儿白说一趟,宋运辉没伸手帮忙,他于是更不便跟雷东宝说起他去找杨巡的事。

“小辉已经直接找了市里他那几个朋友,可没大用,原来市里跟他合作的项目现在已经结束,人家也不买他账了。放心,我们等省工行那笔贷款,县里出面帮忙,不会没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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