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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3部)(362)

梁思申无言以对。如果说她可以反驳杨巡的一二三四,可是她无法反驳杨巡最后的个人意见。对,这是他们的分工,只要不违法,她没有理由干涉。可是她无法漠视那些人可怜的样子,而那些人本来可以悠悠闲闲过他们吃不饱饿不死的日子,因为她的收购,那些人失去工作,她总应该做些什么,有所补偿。总不能克克扣扣那些不多的补偿款。可是杨巡有杨巡的理由,杨巡作为工程的负责,对资金的用度有杨巡的计划,她不能干涉,除非她全盘接手。

杨巡知道梁思申口齿伶俐,但见梁思申不再说话,一脸郁闷,心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人太讲理。不像他,为了目的,歪理都在所不惜。他忽然有些反悔自己把话说得太重,太硬,不让梁思申有半丝回旋余地。但他硬是守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说出有余地的话。他将蘑菇菜心往梁思申面前推推,方便她夹到,心里记下,看来蘑菇菜心也是梁思申爱吃的一道菜。

梁思申考虑了好久,问:“买断工龄费用一共需要多少?哦,对,我这儿有,我最先还搞不清这笔账。”她拿出记录疑问的纸,重看一下确切数据后,想了会儿,道:“这笔钱我来解决。但我要说明,钱到账上,你不能挪作他用。”

杨巡奇道:“你还有钱?”

梁思申点头,“我误打误撞买的一些原始股,现在应该翻了很多。”

“不行,现在卖股票不是时候,二月份狂跌后还没恢复过来,现在卖太亏,割肉。”

“我知道,我就是做这行的。可是……咳,股票还在我爸爸手里,你借电话给我。”

杨巡立刻放心,没人愿意这个时候割肉抛这些股票,梁思申的爸爸肯定不会答应。他将电话交给梁思申,果然,他虽然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可是从梁思申的每一句话里,他听得出,梁父拒绝得非常干脆。他心疼地看着梁思申愤怒地结束通话,但不准备放弃他的坚持。他开始有意岔开话题。

“你说帐目里有些问题不明白,我们抓紧弄明白吧,不耽误你回上海时间。”

梁思申挺沮丧,白了杨巡一眼,默默吃菜吃饭。爸爸拒绝了她,爸爸也是与杨巡一样的意思,政策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节外生枝。爸爸还说,口子不能开,一开没法收,谁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这样那样的理由问她要钱。爸爸支持杨巡。

正好隔壁桌一个北方人大声地说“我就这样,你咬我啊,你咬我啊”,杨巡见梁思申生闷气,笑着道:“我大方,让你咬一口吧,别生气了。”

梁思申又白他一眼,“今天吃素,不吃猪肉。”

“好好好,我是猪,反正今天一会儿狼一会儿兔子的,再做一回猪也没什么。对了,那位申宝田你还记得吗?我们这回问银行贷款,多亏他同意担保,否则我们还真难找到能让银行满意又肯担保的实力企业。像宋厂长那样的企业管理严格,不可能给我们提供担保。”

梁思申不好总给杨巡脸色,杨巡又不是她什么人。只得有气没力地答一句:“知道他,我哪有资金跟他合资。”

杨巡道:“你有没有资金不是问题,关键是你有外商身份就行。他这事也挺难说出口,总算跟我关系很好了才肯跟我说,也因为我跟他说了,跟我说就是跟你说,一样。他那企业原本只有几十个人,他脑子活,有干劲,几乎是靠着他一个人,把只有几十个老弱病残的亏损小厂盘成现在规模。可那是集体企业,他出再多力,拿的也只是有限几个工资钱,拿多了上面主管部门要批评,下面工人要反对。他心里气不顺,我也替他不顺。他最先单纯是一股热血要搞活一家厂,现在厂活了,流水的钱从他手里过,他却没份,当然要开始有想法……”

“我不帮这个忙,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但是这个忙不合法。”

“不合法,可合情合理。在我看来,这个厂几乎等于他自己开的,做到今天,他理应获得该得的一份。你知道宋厂长的姐夫吗?雷书记几乎是亲手把小雷家村的经济搞上来,可是最后他想把村集体股份制了,他只占好像10%的股份吧,这也差点成为他的罪名,是宋厂长跑关系帮他摆平。雷书记最后还是为了村集体的事坐牢,当时他后面一个妻子为了避祸把饭店搬走,可没钱扩张,因为别看小雷家村集体资产千万,可雷书记本人只有那些收入,没法支援他妻子。我理解雷书记和申宝田这样的人,以前都是不计报酬有些理想主义地只想把企业搞好,可人到底是有私心的,不可能一辈子大公无私,你说是不是?帮他们个忙吧。申宝田会支付报酬。”

梁思申本来根本不予考虑,可杨巡策略地提到类似的宋运辉的姐夫,她这才留意着听。她听着觉得付出跟报酬不相衬,当然不对,但是不允许在股份制里占份额,那就不对了。说明这个法律不正确。她在与东海厂谈合资的时候也遇到过政策陈旧匪夷所思的问题,她能理解。可是她知道申宝田要做什么,以她名义假合资,实质是申宝田自己占有外资那个份额,或许还有其他操作,她曾经听人说起过。但是这样的操作很不光明正大,她接受不来,那与宋运辉姐夫的股份制是不一样的操作手法。或许申宝田那么做是不得已,但那是申宝田的事,她不想挣这笔报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杨巡,请他找其他人。”

“很难找其他人,不理解我们国情的老外不敢找,对我们国家有敌意的老外不敢找,不知根底的人不敢找。我劝他找个长期有来往的国外客户,华侨也好,他不敢,同一行业的人,更容易受到诱惑,毕竟这不是法律保护的事情。他很难,帮帮他。我可以安排他跟你见面谈谈。”

梁思申想了会儿,道:“对,他们都很难。两件事,买断工龄费年付这件事合法,但是不合情不合理,申宝田的想法不合法,但合情合理。”

杨巡没想到梁思申并不随他的思路走,而是把两件事相提并论,其中颇有比较,你既然同情申宝田合情合理的想法,因此可以做不合法的事,为什么要在买断工龄上做不合情不合理的事?而那还是合法的。杨巡都不好意思再为申宝田的事说话。

但是杨巡又岂是一个肯善罢甘休的,他一下就想出另一个主意,“可以两件事一起办嘛。帮申宝田办事,拿来的酬金去买断工龄。”

梁思申道:“虽然看似两全其美,可我抵制申宝田的想法,他应该寻找更合理的途径。”

杨巡实在忍不住道:“梁思申,你别书生意气好不好?要是有合理途径,宋厂长的姐夫还能坐牢?你看我也是,我两家市场到现在还挂在小雷家村名下,去年也为这个坐了十二天牢,未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事一下。当时你答应无偿借名字给我做合资企业,那也是不合法,可合情合理。当然我知道你对我好。可申宝田那里,是不是因为他提出报酬刺激到你?你用这说法拒绝我,是纯粹为拒绝而拒绝。”

“杨巡你错了。挂名不仅仅只是给一个名字那么简单,作为法律认可的公司股东,未来还牵涉到各种责任。有些责任即使我在国外也担不起。对你不一样,你有宋老师为你担保,我又熟悉你,我愿意冒险。而对于申宝田,我完全不熟悉。我建议你别钻牛角尖,你今天没睡好,脾气大。今天的你脾气坏过往日所有我见过的你。”

“有关责任的回避,我早已与申宝田商量,可惜你打断我,没给我时间说话。可以这么说,从今天我们被围住那个时候起,你心里已经在否定我,不是我脾气大,而是你心里早有立场。”

“有吗?”见杨巡点头,尤其是见杨巡疲累未睡醒的脸,梁思申有些内疚,“真对不起,那我少说一句话。但是申宝田那一块,我确实没有兴趣。他可能是你的朋友,可我并不喜欢他。还有那些买断工龄的费用,我回去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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