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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3部)(335)

“宋运辉,不要欺人太甚。”老程也终于按捺不住,怒形于色,“别仗着你还在台上,你走着瞧……”

“我不用走着瞧,我这几天已经被秘书告知有些谁找过我想做说客,我已经跟他们通话。你可以再找,但你请认清现实,我起码还有三十年在台上。我还是那句话,你为儿女留些余地。好合好散的话,我还可以照顾他们这辈子不受欺负。”宋运辉毫不犹豫打断老程的话,大声严厉地压到一切地说出他的。但他不得不将一只手按住女儿,不让女儿看见场中的一切。

“不,小辉,我是猫猫的妈啊。”程父程母都憋一肚子火山不得不留有余地的时候,终于程开颜大声哭喊出来。这一哭,憋得满头大汗的宋引也终于哭了。

但宋运辉依然冷冷地道:“猫猫不需要你。”说完,大力推开挡在中间的程开颜,擦过老程离开。既然女儿都已经看到,他也豁出去了。似乎听见后面有惊呼声,但他没有回头,大步离开这是非地。

宋运辉的身后,老程没顾得上女儿差点被宋运辉推得摔倒,而是半眯着眼看着宋运辉的背影沉思。一路之上,不管程母如何愤恨地痛骂,老程都没开腔,他被宋运辉今天截然不同的表现惊住了。他需要重新思考。

回到家里,立即接到儿子气急败坏的电话,老程没听,让老妻接听后转达。他紧抿着嘴只挤出一句话,“下手真快”。连宝贝女儿程开颜一路的哭哭啼啼他都没管。

一直坐到中饭桌上,老程才开腔,对女儿道:“你现在看看,这辈子,对你最好的人是谁?”

程开颜被这问题问得意外,看了眼妈,才道:“当然是爸妈。”

老程叹了声气,道:“是啊。爸爸这辈子,最宝贝的也是你和哥哥。每回想到你一个人在这边不知道好不好,爸爸经常担心得非打一个电话听听你声音才能放下心。开颜,回金州吧,回爸妈身边来。”

“老头子……”不等程开颜回答,程母先惊呼起来。

“没办法啦,看明白点,宋运辉这个人有老水的手段,更有老水没有的底气啊,没办法啦,时代也不一样啦。你们看,现在外向型干部,他是,技术型干部,他又是,年轻化专业化,他都占,我还知道,东海现在大上项目,死活就是离了他不行。而且现在厂长负责制,厂长越来越一个人说了算,他在这边呼风唤雨,连金州的闵都跟他交好,我们除了答应他离婚,还能怎么办?看今天这架势,我们要是不从,我们走后,开颜会被他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还是自己走,彼此留些余地吧。”

“不要,爸,他以前对我一直很好的。一定是他外面有了人,只要把那个人除掉,他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的,我们还有猫猫,猫猫要我。”

老程悲哀地看着女儿,看来女儿不会明白,那个子虚乌有的美国女孩和今天刚遇到的一个孩子妈,都不可能是。两个人是不是有关系,演戏本事再好也看得出来,宋运辉与那孩子妈没目光交流。以宋运辉那算计,外面有人的话,那是绝对不可能让家里知道半点风声的。别说是外面有没有人,这几天他们商议怎么揪住宋运辉的时候,他都发现女儿其实对宋运辉在外活动一无所知,只知道宋运辉清廉得常给家里上课,不许收受他人礼物,这样的一个人,简直严苛得不是人。这样的一个人,哪会象他儿子一样浑身把柄多得跟维吾尔族小姑娘的辫子一样。而这样一个人,只要离了心,别说是他女儿,他都不愿与这样一个人做对手。

老程强压着激动,道:“开颜,乖,听爸爸的,相信爸爸做的肯定是对你最好的。”

程母激动地道:“老头子,这么放过他?没见他拿我们当什么人了吗?”

老程深深叹息,“不是放过他,而是放过我们自己。你看他拉下脸的样子,你跟他斗得起吗?他现在正如日中天,我已经日薄西山,不是对手了。放过自己吧,别不自量力。”

一家人吃饭吃得没滋没味的,程母一直摔东摔西,程开颜一直啜泣,而老程时时叹息。等吃完饭,老程叹了好几声气,主动给宋运辉打电话。那边,宋运辉也是刚起床吃了一些,一听到老程的声音,全身细胞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老程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平静地问道:“小宋,我们两家,以前可是自愿结婚?”

宋运辉道:“以前以为是。”

“好吧,我以前是不是将经验倾囊相授?”

宋运辉不知道老头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不愿否认事实,就答:“是。”

“我以前有没有竭尽全力提携你?”

“是。”宋运辉想了想,没把“但是”说出来,等待老程的下文再说。

“开颜妈是不是有好吃好喝的,都惦记着给你也留一份?”

“是。谢谢妈。”

“你和开颜,总有一段美好时光,有没有?”

“有。”

“我们曾经是一家人,是不是?”

“是。“

老程深深叹一声气,道:“好吧,就这些,希望你永远记得这几句话。你叫人来办手续吧。”

宋运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呜呜”作响的电话好一阵子都没回过神来,心里开始隐隐觉得胜之不武。他在电话边愣了许久,回头抱住哭过后眼睛依然青肿的女儿,但心中犹豫许久,还是下定决心:离。可心中也清楚,他心虚,他无法再为自己找任何理由。

而雷东宝用一个礼拜天的时间与镇领导达成交易,星期一骑着韦春红的摩托车,到镇上与领导汇合,一起赶往小雷家。才到小雷家路口,早有人发现通报进去,顿时里面敲锣打鼓,鞭炮震天。好多人涌出来迎接,看年龄分布,迎接的人大多是父老乡亲。都是些断了退休金收入,断了年货发放,又没处开发其他财源,精力也不允许,因此如今非常朴素地惦记着雷东宝的好处的人们。

而敲锣打鼓列队欢迎的,则是在村集体工作的工人。大家都是想给雷东宝这个过去的老领导一些老家人的温暖,而这温暖却正是雷东宝算计之中。他在锣鼓喧天中,轻轻对原本有些将信将疑的镇领导道:“看见没?”

领导深信不疑,伸手拍拍雷东宝的臂弯,以示确认。而这情形,又看在小雷家诸人眼里,这无异于以事实向众人说明:政府依然支持雷东宝。

雷东宝看着眼前这一切,得意洋洋地想,幸亏宋运辉元旦提醒了他,进一步击破他心中仅剩的一点点幻想,让他终于能够将自己摆在最坏的绝路上摆出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这一想明白,眼前一切就跟唱戏一般,好玩。其实宋运辉说什么人际关系复杂而复杂,复杂个头,清楚得很,那些唧唧歪歪婆婆妈妈的都别管,抓大放小,揪住主流就行。说到底,谁还不是盯着自家眼里的那一块好处?最要紧是弄清楚好处是什么,谁跟那好处有关系。

雷东宝看到,士根在,红伟在,正明在,四宝在,四眼会计在,该来的都在,没想到忠富也在。大家热烈握手,说的话八九不离十,都有那么一句,“书记,你可回来了。”而此时,雷东宝既非党员,自然更非书记,旁边的镇领导听着多少有些尴尬。雷东宝对这些小细节却是从不讲究,觉得大家这么喊也是理所当然。他握住忠富手的时候,问道:“忠富,我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忠富嘿嘿地一笑,道:“书记,我正要跟你说说。早等着你回来这一天呢。”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雷东宝伸手拍拍忠富的背,拍得忠富全身地动山摇,痛苦不堪。

终于簇拥着来到晒场,四眼会计递上话筒,请谁讲话。士根还客气着正准备说先交给镇领导,雷东宝却早一把抢过去,也没坐下,就扯开嗓门说了。“同志们好,我回来了。我是大老粗,前段时间犯了错误,可领导看我本心是好的,安排我重回小雷家。领导说我本心好在哪里呢?我好在,有钱大家赚,有机会大家上,小雷家人抱成一个团,发财一起发。好了,现在请领导讲话,安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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