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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3部)(293)

“我只是担心。对于自有资金投入这么少的公司,如果仅仅操作一个可操作性强的别墅项目,你应得的一份不会少。但是对于大厦这样操作难度高,操作周期长的项目,你融资来的那些钱可危险了。别人可以丢卒保车,你呢?”

梁大想了好一会儿,道:“我想想。”但又不死心地问一句:“你的两千万美元?”

“试探李力的。喂,你已经被李力吸引住,我们可是旁观者,三思三思。”

梁大答应,但一颗心却是在利润预期和风险预期之间徘徊。

梁思申见此,真是恨煞,恨不得伸手敲破梁大脑袋,强行灌输风险意识。可惜,现在她可以帮助梁大提高认识,可不能帮助梁大接受认识,她只好徒呼荷荷。

回到宾馆郁闷地一边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一边跟父母谈起她的发现。她兀自发表高论,“梁大作为梁家第三代,生在父母羽翼下面,从小没有吃过苦头,从来一帆风顺,他不知道做事之前,最先应该考虑的是留下逃生的后路。他现在没风险意识,将那么重要的资金的支配权交在李力手里,万一市道不好呢?李力可以打包裹走开,他可就害死自己,害死梁家第二代了。他真是不吃苦头不知道后路的重要,我怎么提醒他都没用,他只看到丰厚的利润预期。利润固然重要,可是大灾大难之下能够脱逃那才算真本事,真收获。梁大那个新项目起码需要两年,两年里面会出现什么波折,他真一点不考虑吗?……”

梁思申对着大皮箱发表演讲似的说得兴起,一点没留意到爸妈两个的眼光在半空剧烈碰撞,交换着惊异、忧虑、和关心。终于梁母打断女儿发言,道:“囡囡,那意思是你吃过苦头知道留后路了?你一点都没跟爸妈讲,你还一直跟我们说你在美国花好朵好的,是不是那年与外公官司之后……”

“没……”梁思申本能地否认,可说出之后,才想到,自己刚才的长篇大论里面,可能泄漏了一些在美国独自生活辛酸的点滴。“其实没太大问题,外公给的钱应该够我读完大学,但我那时候有些担心万一毕业找不到工作呢?别的同学都有家可以依靠,我却是可能连回家飞机票都得担心。因此我开始学习怎么增值我手头的钱,可那时候炒汇心态不好。幸好后来Mr.宋帮我,他让我工作,自己赚取利润。手头钱多了再去炒作钱,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其实也没什么辛苦。”

“可你都没跟爸妈说。”

梁思申忙笑道:“又没多长时间,只有中学最后半年等待官司结果,和大学第一年有些心慌。后来就顺了。再说我的同学们都很好,他们都鼓励我。你们看,只用这么短短时间换取我现在的坚强,不是很合算?”

梁思申越是说得轻松,做父母的听着越是伤心。梁母索性抱住女儿哭泣,惹得梁思申都觉得自己委屈起来。

“爸爸,快劝劝妈,我现在有目共睹的好,没什么可伤心的。这是真的,真话。”

“可是,我们当爸妈的其实更喜欢看到孩子笨笨的,可无忧无虑的……”但梁父很快就看到女儿急得想跳的神情,连忙改口道:“行了,不说这些,我们还是说说笨笨的梁大。囡囡你的心意很好,指出的问题也是相当尖锐,切中要害……”

“又来了,先来几句肯定,再来个但是,你怎么改不了的职业病,对女儿不用那么虚伪。”梁母心疼女儿,但又不能责怪女儿不说,只好拿丈夫撒气。

梁父只能无奈地笑,只能跳过过场,直接说但是。“囡囡,爸爸举个例子。如果有人刚生一个孩子,正喜气洋洋庆祝,你过去跟那家子人说,你孩子以后肯定会得流感,现在应该如何如何避免,你孩子以后肯定会衰老,现在应该如何如何保养,等等。这话虽然良药苦口,一点没错,可这个时间下面,谁愿意听?没骂你一句‘扫兴’已经是客气。你跟梁大也是一样,道理都是说给愿意接受的人听的。你心意正确,可手法急躁。如果你在人家孩子感冒时候再说话,那就成雪中送炭了。”

梁思申一听,有理,可怎么才算是正确的方法?“那我们就得眼睁睁看着梁大做错事情?”

“作为家里人,你如果有那认识有那能力,最好的还是不声不响替梁大把障碍扫清了。对了,说起来我想起你宋老师,小宋心思缜密,他才是那个不声不响为囡囡扫清障碍的人啊,囡囡妈,我们什么时候得上门去谢谢小宋。”

梁思申一听,前思后想着,不由心虚,若不是爸爸提醒,差点没体会到宋老师对她的拳拳关心是如此不易,如此难得。“爸爸,所以Mr.宋会成为那么大工厂的领导,那是与他的做人做事肯定很有关系的,是不是?真好,上帝先保佑Mr.宋,可我真没良心。”

梁思申看手表已是吉恩他们上班的时间,便电话过去询问亦师亦友的吉恩,有那么一家没有负担只有优势的中国大型企业,其国外融资可行不可行。她还跟吉恩说了一下自己曾经在宋运辉咨询时候想到的几点看法,几条操作思路。吉恩听了很有兴趣,觉得如果这个企业真的能如梁思申所言那么简单,那么,简单的案例倒是可以成为打入中国的试水场地。他要去传真号码,让梁思申稍等片刻,他立刻考虑需要梁思申具体了解的数据和条规。

梁父梁母对女儿的报答方式非常赞许,也非常支持,纷纷拿出自己的知识献计献策。梁父更是站在政策的高度,想到如东海厂这样的大中型国企引进外资时候需要对上做到的工作。做父母的,即便是心中早已红尘滚滚,看透人生不过如此,可对待自己的孩子,总是一厢情愿地希望,自己的孩子会是尘世间的一个例外。

梁思申接到吉恩的提示传真,回头自己好生考虑,做出一份方案草稿,一份让爸爸拿去办公室传真给吉恩,一份让爸爸传真给宋运辉。但梁父不甘心做一个二传手,发传真之前,一定要宋运辉的秘书找到宋运辉,跟宋运辉通一下话。他没提以前宋运辉对女儿的关照,人家不说,做了也不说,他也不说,做了也不说。这点品格,他可不能落了下风。

宋运辉与梁父时有通话,不过大多是过年过节通个电话说一声好。对于梁父格外的关心,宋运辉心怀诧异,不过很是受梁父关心的启发,对于梁父提出的越过市级银行,直接找到省行签订贷款协议的尝试建议,他很有兴趣一试。宋运辉如今英雄受困于床头金尽,对来自梁思申的境外融资欢迎,对来自梁父的省行融资,一样来者不拒,乐于尝试。

杨逦拿了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立刻跟着二哥,背上两人所有行李,踏上东去海边的火车。一路之上,她一直担心两件事,一件事是大哥会不会骂她。大哥两只眼睛凶起来的时候,简直如同两口通往地狱的深井。另一件事,是大哥会不会祝贺她高中。妈妈已经不在,她现在才觉得,大哥是如此之重要。

杨逦是忐忑不安地跟在二哥身后出的火车站,难得的老实乖觉。原本说好的是到大哥办公室找大哥,但忽然听到二哥喊一声“大哥”,她忙抬头看去,果然见大哥微笑着迎上他们,大哥的微笑随着慢慢接近,而慢慢放大,终于变成大笑。这样温暖的笑容,终于让提了好几天心的杨逦把一颗心“咚”地放下。大哥做得很自然,好像中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拎走了她手里的行李,看着她说老四越来越好看。

杨逦终于坐上大哥的汽车,看着车外大毒日下挥汗如雨的行人,她心中为大哥充满自豪,可她真没脸说出来,她以前错得太多,现在一下改口,她觉得心里别扭。杨巡看得出小妹的尴尬,也没勉强,只是上了车翻来覆去地看录取通知书,一个劲儿欢喜地说,“真好,真好,我们家一个比一个出息,越考学校越好。老二,过两天我们一起开车送老四上学去,上海,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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