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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3部)(283)

杨巡点头明白。但既然还有最后挣扎,他就不急着卖出市场。再说,交易双方,谁心急,谁受困。他即使拖,也要拖到最后一刻,即使法院传票来了也不管,除非有人穿着制服把他抓走。

但杨巡同时,也做了两手准备。他恨萧某人,他不信这天下除了姓萧的,就没第二个有权有势的人。他开始在机关朋友圈中打听谁能与萧某人争风。

宋运辉收拾行李再次北上,寻找老徐。

但杨巡还是高兴得早了一些。宋运辉才去北京,他晚上和朋友吃完回电器建材市场的办公室睡觉,正看报纸呢,被赚开门抓走。杨巡满脑子的挣扎,却忘了手脚上的挣扎。见到门卫惊恐地缩在房间里看着,他想大声叮咛,嘴巴却被捂上。杨巡都一时来不及想他为什么被抓,而是想到该找谁通知大寻,通知宋运辉。待到被抓到一辆挂着老家省名车牌的面包车前,杨巡却不想都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

他心中反而就跟悬念得以解开一般,吊了几个月的心事终于当啷落地,反而安心。要来的终于来了,那就死心塌地地接受。从今天开始,做另一番打算。

杨巡表现岀的忍让和配合,很快让来抓他的干警感觉出来。干警把他塞上车,与本地配合行动的警察告别后,一行开着面包车连夜上路回家。杨巡被铐在车把子上,见那四个干警也没把他怎么样,就放下心来,很是友好地问:“同志,刚才我没听清楚,到底为什么抓我?”

一位并没太如杨巡想象中的庄严,而是好声好气地说:“你啊,别明知故问,拿话套我们。现在开始好好考虑,究竟错在哪儿,回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另一却是快性子,直斥道:“为了抓你,我们连夜来,连夜回,你小子这时候别跟我们玩心眼了。刚才跟你说了,你涉嫌伙同他人贪污挪用公款,金额巨大。你自己想好吧。”

杨巡叹一声气,轻声嘀咕:“那明明是我的钱。前一阵镇上来电话要我上交每月利润,我跟他们解释我只是挂靠,没用小雷家村一分钱,反而每年上交管理费,他们不听,还威胁我要把公司抢回去。这倒好,干脆抓了我走,回头他们要怎么收拾我的公司,我也没办法了。唉,个体户难啊。”

夜路寂静,反正闲着没事,四个干警就好奇问杨巡究竟是怎么回事。杨巡对这事也没啥可隐瞒的,把自己创建两个市场的事一五一十跟车上的人说了,尤其是把钱的来源说得清清楚楚。那几个干警听着都是将信将疑,动用他们审讯犯人的手段翻来覆去地问,问得杨巡头昏脑涨差点都要怀疑自己是否对政府撒谎时候,才有前面开车警察好言相劝。

“杨巡,你要相信党和政府会调查清楚此事,还你一个清白。”

杨巡舒服地坐在车椅上,叹息道:“只怕等我清白了,公司也垮了。现在不是他们不知道我清白,而是他们从上到下不想给我清白。小雷家村长为了填补他们书记被抓后的财务困境,非常需要我这笔资产。我上回去找过他,他就是不肯答应拿出当年我们签订的协议去镇上说明白这事。镇里的人我也去找过,他们说他们不承认被抓书记跟我签的协议,只认我公司工商注册资料写的内容。一半当事人赖定我,我现在又被你们抓了,你们说我还有啥指望。”

几个干警都沉默了,这事他们目前作为执法人员,不便随便表态。但心里都是觉得杨巡这人还真是挺冤,就那么一个程序不合法,给人揪住小辫儿了。因为那么一点心态上的小谅解,这一路之上,四个干警对杨巡便和气了许多,起码当作平等人看待,路上见到早点摊儿下去买早点,还顺便同样给杨巡带一份,一点没亏待杨巡。杨巡也让他们放心,说他不能跑,他必须回去交待清楚事情,跑了反而更无法说明问题,更无法回去公司,等于白扔了一笔资产再也没法要回。

杨巡于是挺被优待地送进看守所,承那四位干警仗义执言,他进去挺受优待,并没吃上寻建祥说起过的那些苦头。但是,一进看守所,人就完全与外界隔离。虽然肉体并没受什么折磨,粗茶淡饭对于杨巡来说也无所谓,可是,想到外面莫测的风云,想到萧某人的虎视眈眈,杨巡就跟一个被关在黑屋子里的豹子,一个小时比一个小时担心,一个小时比一个小时急躁,自己也开始能感觉得出自己心中的暴躁了。

他最想知道的是,他最大的指望宋运辉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他被抓的事,有没有有效行动起来,采取措施。

宋运辉进北京公事,晚上几乎是很罕见地婉拒设计单位领导的宴请,赶着去见老徐。

老徐是早已约好的,还是在老徐家见面。宋运辉被领入客厅,却见饭桌边不止老徐一个,还有其他陌生的两个。老徐见宋运辉进来,握手时候拉着宋运辉给其他两位介绍,说得很是推崇。

“就是他,我刚跟你们介绍的,我看着他读书工作,现在真给我们省挣脸。小宋,两位都是前辈,是我的老领导,老上司,现在依然是你老家的父母官。你在外面做得好,回家时候怎么也不说拜访拜访领导,说起来大家都还不认识你。”

大家一阵寒暄握手,互相介绍认识,宋运辉才知,老徐请来的是省里的父母官。都不知老徐怎么请到。等刚一坐下,宋运辉忽然想起来,对其中一位胖胖的省长道:“省长,我想起来,我当年还在金州时候,您是那儿的市长。我们新车间进口设备开工剪彩,您当时也在场,还跟我握过手。”

省长扬眉一笑:“对,有这回事,当时你也在场?”

“是的,我指挥开工,省长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那时候嘴唇老大燎泡,看见的人都笑。”

省长“噢”地一声,笑道:“记得记得,我们当时可没笑你嘴上燎泡,都惊讶你年纪轻轻竟然能担此重任。那么大一个工程,当年你们水书记可真敢放给你指挥。真是个人才,不错,不错。”

省长说着,又伸过手与宋运辉紧紧握了一下,很是重视。老徐见此笑道:“他们现在的东海厂准备上二期,规模比当年金州的新车间要大,技术也更先进,不过对于已经身经百战的小宋来说,这些都已经是小意思了吧。当时他们部里就是看中小宋这个长处把他调到东海的。小宋,我们这一代的都很羡慕你们新一辈的,正好赶上好时候,有那么多大事可以做。”

宋运辉笑道:“可我当时还被水书记骂不知足,水书记说我每天跃跃欲试地怂恿他改这个造那个。”

“哦,老水现在可好?好多天没见他。”另一个省厅领导关切询问。

“前几天水书记刚去了趟我那儿,身体比前几年还好。我正好需要制定东海二期的详细工作计划,请水书记过去发挥余热,帮我们查漏补缺。水书记的行政经验,真是一宝。可我在金州时候还没那么深的体会,总看着我姐夫的小雷家村飞速发展,嫌我们金州发展不足。水书记前几天还提起,说那时看到我们这一批小年轻那么亢奋,他不知多头疼。”

众人听了都笑。省长笑道:“改革初期确实存在农村快于城市的现实,农村搞承包好几年后才有工厂承包。我还记得当时全省还学习过一次小雷家村的经验,老徐,是你上报的吧?”

“是啊,那时候我还是县委书记,小雷家带头人雷东宝的冲劲很让我感动。他们是真正从一穷二白过来,这方面小宋比我更清楚。小宋,你给两位前辈领导说说。”

宋运辉明白,这是老徐给他的机会,于是根据年代,一一清楚回忆过来。不回避错误,不夸大优点,因此听上去客观公正。杨巡的事他暂时不提了,相信只要雷东宝的事情得到正确处理,杨巡也跟着没事。

两位领导听得很专心,不时提出原则性的问题。好在宋运辉一向了解政策,对于小雷家发展路上与政策的冲突,或者对政策的超前,他并不回避,但他更多是解释那些冲突和超前产生的内在推力,包括市场的要求,和人心的思变,他不愿表现出一厢情愿的样子,只是给予他们客观,再客观的现实。他相信,眼前两个都是沉浮官场多年的老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想蒙他们,他还不是那块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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