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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3部)(203)

他算过,借的钱都是一年期的,他必须赶在春节之前,把市场轰轰烈烈开了,造成影响,才能把所有既有商铺租出去,换来钱开始第二期上马,第二期的工期必须快马加鞭,才能赶在还款期限时候落成开张,如果顺利,就能得到租商铺的钱,来还人家。如果事事如愿,到明年八月,他还能手头大有盈余,开始三期。

他能不赶时间吗?他身上压的比旧时穷苦大众身上的三座大山还重啊。

而且,他身上还压着一家子的生活重担。两个弟弟一个中专一个大学之后,生活费用激增。他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妈会怎样从牙缝里省钱维持家庭。他的计划说什么都不能有丝毫闪失,否则,一家人若垮了,最先垮的估计会是妈的身体。

相比之下,他的身体算什么。

但是杨巡也激动地盘算,如果事情最终如愿,那么他的获利,将可以保证他们一家一辈子都不干活。到时,他去哪儿都可以翘着尾巴,包括外资三星级宾馆。

想到很快就会到来的滚滚财富,杨巡开心地笑了,脸上又恢复光彩。到时候,他要在这儿市区买幢房子,把一家子都接来,也过过城里人的生活,早上去公园锻炼身体,晚上吃完饭逛街。

护士拔了吊针,杨巡就又小豹子一般,投入密密丛林。

晚上回到工地看看,见工程照计划的进度推进,现在还在摸黑加班加点,他心里满意。帮推了几次板车,被寻建祥拿扫堂腿赶走。他今天不坚持,到旁边一家小店买了几包烟,又回工地分一遍,才坐在小店板凳上舒展舒展筋骨。这家小店被工地照料了不少生意,小店老板对杨巡巴结得很,杨巡今天才终于拿下工商批文,有闲心打探究竟。他指着柜台上放的一包AO香皂问:“这是真货?哪儿批发来的?”

小店老板笑道:“怎么会是假的,中百批发出来的能假?”

“蒙谁呢,人家电视上拼命做广告,中百门口等着批发它的都排到明年去了,哪轮得到你?假的吧。你别卖的香烟也是假的吧。”杨巡只听着每天广告上唱着“AO,AO,我不是阿Q”,凭经验推测这玩意儿俏得很,就瞎编着挤兑小店老板,不成就算是玩笑,成了就是套岀究竟。这等真真假假的把戏,对他来说容易得很。

小店老板果然不是对手,急道:“怎么会是假的。不瞒你说,香皂真不是中百批来的,有人凭关系从厂家拿到的货比中百更多,还更新鲜。”

杨巡听了哈哈大笑,笑得呛成一团,好不容易才缓过气,道:“差点让你害死,香皂又不是奶糖,新鲜你个头。哪儿批来的,给个号儿,我要给他们发福利。别心动,这笔生意不照顾你。”

小店老板犹豫再三,磨蹭再三,终究不是杨巡的对手,翻出儿女废弃作业本撕下来钉的小记事本,找到供货商地址,抄下来,撕一角给杨巡。杨巡一看地址离这儿不远,当即起身骑上自行车赶去。他到底不敢骑摩托车,还真怕一糊涂给翻车了。

意料之中,找到一个,扯出一串。就跟他以前做电器时候一样,这些个体批发户,都是声息想通。他跟寻建祥说的不是醉话,也不是吹牛,他心里有数,别看百货与电器风牛马不相及,可都是一样的门道。找,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把握以最合适的价格诱这些商户入驻市场。他刚刚获得的工商批文是最好的旗帜,这面旗帜招摇出去,多少没名没份的个体户期盼招安。他当然是沉着谈价,首先得把祭在这面旗帜上的供品捞回。

宋运辉想到妻子的纹眉就心烦,看看自己工厂找来办事的女同志一个个清清爽爽,满脸朝气,他更是心烦。候着两节课中间,他电话去金州总厂幼儿园。

程开颜听得是丈夫打电话来,很是开心,又听丈夫问起她新纹的眉,就笑道:“是呀,就是那种,不是全黑的,全黑不好看。我们都挑的深蓝,蓝黑墨水那种颜色。你知道我本来眉毛就淡,现在早上起来不用画眉毛了,多偷懒呀。”

宋运辉听了只会叹气,果不其然。“能不能抹掉?想办法去掉,太难看。”

女人最恨被人说难看,程开颜也不例外,“不抹,也没法抹。是你落后了,你该看看电影画报,外国演员都是这么画眼线眉毛,越浓越好,人家还五颜六色的呢。我们幼儿园阿姨也一大半都纹了,都说好看。”

“怎么会好看,眼睛跟熊猫一样能好看吗?想想前年的健美裤,你们幼儿园也是人人一条,现在谁还穿健美裤出去?流行未必好看,流行或许是恶俗。抹了吧。”

程开颜一头热心,被丈夫又是“不好看”又是“恶俗”地指责一通,满心不快,脸色都变了,愤愤地道:“你每天不见人影的,来个电话就指手画脚。你倒是早早把我们娘俩搬去你哪儿啊,也好让你天天管着。”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东海项目一波三折,现在好不容易绝境逢生,我这儿有实际困难……”

“你别强调你的困难,我也难,我还一个人带着小引,我更难。”程开颜气得想摔电话,净是他的理由,她就没理由吗?但意犹未尽,又对着话筒尖叫:“你别总命令人,你腔调太难听,我爸爸做了那么多年官也从不命令我,你算老几。”说完气呼呼摔了电话。

但没意气昂扬多久,忽然一阵惧意袭上心头。爸爸说过,宋运辉现在不知拿什么办法暗中掌控了东海项目大权,呼风唤雨,威风一点不下于当年全盛时期的水书记。对于水书记,她至今还是仰视,不敢违逆,但对宋运辉呢?这么得意的宋运辉会不会抛弃她这种没文凭没姿色没权势的妻子?她怎么能在两地分居这么久的情况下对宋运辉发火?他要是火大了,会不会这就改变两人的关系?

程开颜越想越怕,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旁边的老师都来相劝,七嘴八舌什么话都有。程开颜真想立刻打电话回去跟丈夫解释,可是这儿是幼儿园,她不便乱用长途电话。她挂着泪水也无法上课,让别的老师代了,自己闷哭了一节课。

偏偏放学时候发了好多东西,程开颜看看小小的女儿,看看地上一堆福利品,再看看她小巧的自行车,和暗沉沉的天,她又想哭了,人家都是丈夫过来帮拿,她丈夫远在天边,还埋怨她恶俗。她把宋引放上前面小椅子,发觉程序不对,又把女儿抱下来,往后座绑福利品。因着心烦意乱,怎么也绑不好。她更是想哭。

忽然有个男子亲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程老师还没走?我来帮你。”

程开颜一看,是班里一个孩子的爸爸,忙撒手道:“谢谢黄兵兵爸爸,真麻烦你。”

“不麻烦,应该的。程老师一个人又带孩子又上班的真不容易,真能干。”

人家孩子家长只是客气,程开颜却是听着伤心了,别人都理解她的难处,她的丈夫反而总拿她当低能,看她做什么都不满意。哼,她就很满意他吗?

艰难地推着自行车回到父母家,停车搬东西又是一番折腾。她妈赶出来说,宋运辉打来电话,说晚上有事不能通话,要程开颜不要生气,不愿抹就不抹,看着看着会习惯。程开颜脱口而出,“恶人先告状”。

宋运辉晚上有事进城与人谈,可心里总放不下原本清秀甜美蜜桃一般的程开颜脸上,被纹眉搞得如此恶俗,不用看就知恶俗。虽然已经打电话通过岳母道歉以息事宁人,可他自己闷气,将桌上蓝黑墨水换成了碳素墨水,以后再也不要看见蓝黑色。

却在几天后的清晨,接到久违了的梁思申的电话。梁思申这回有违常规,并没活泼地喊他“Mr. Song”,而是正儿八经喊“宋老师”。宋运辉立刻想到一个很务实的经济问题,关切地问:“今年暑假没回国?跟金州的进出口贸易没法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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