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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3部)(191)

办公室只有宋运辉,他倒是方便许多。老徐见面就是兴致勃勃地说,春节又帮他们拜访了三个人。老徐本来也是金州出去,对这个系统熟,由他去说,不会比宋运辉说出来的效果差多少。因此,当老徐说要他去找某某,某某,进一步答复咨询的时候,宋运辉一点都不怀疑,老徐帮他把路走通了。

宋运辉照着老徐的指点找人,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介绍,老徐还夸他小伙子定力甚好,耐心甚好,宋运辉心说不是他定力好,而是春节前后政策略有改观,让他不用应付有的没的的骚扰。他刚来时候,虽然项目还没有音信,可那些机关干部兼职的公司却早已络绎不绝地打着各色旗号找上门来要生意要合作,坐在办公室软硬兼施,看上去没一个能得罪的,谁都不知道他们真实来头。宋运辉刚到北京,对这些闲扯起来什么内幕都知道的大老爷们敬而远之,五个人私下都议论说,那帮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可能帮着促成项目,可要是得罪了他们,就等于得罪上面兼职的领导了。因此对那些人一直敢怒而不敢言,连背后说声苍蝇都不敢。好在春节才过,文件就下来叫停党政机关干部兼职,那帮原先一直来办公室坐镇的人一下清了,宋运辉耳根清静好办事。

事情如果顺利了,那真是一顺百顺。宋运辉都不知到老徐春节时候帮着走通了哪一道关节,后面的顺利,连部里都感到意外。但是部里领导也看到事情都宋运辉一个人在做,其他人居然都还没到位。多少在心中留下疙瘩。因此等老马他们回来,部里有位领导发话,让他们立刻退出现驻办公楼,立刻发配去东海边的那个半岛,开始前期工作。只留宋运辉依然留在北京,拿着资料到处讨签字盖章。

老马他们不敢违抗,立马卷铺盖下去荒凉的半岛,开始前期开发工作,包括与当地政府的联络。他们这样的大工程,哪家当地政府见了都喜欢,老马他们很快就把后勤工作先开展起来。

老马他们在当地开始吃香喝辣的生活,宋运辉却在北京焦头烂额。他讨了签字盖章后开始讨拨款,这时候开始老徐说他功成身退,以后不再插手东海项目内部事务,不过答应宋运辉只要有问题尽管来问。宋运辉当然抓住老徐不放,他以前都是钻在塔罐丛林里,闭着眼睛都摸不错道儿,可这等官场,他两眼一摸黑,不找老徐找谁?

而且这官场不同于设备,设备只要顺着一条进料的线顺序摸下去,即使中间颇多枝桠,最终还是可以摸透,设备是死的。官场则不同,人是活的,官场自然也是活的,今天摸通的枝桠,或许明天就改道了,搞得刚摸进去的宋运辉就跟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浑不知东南西北。有些因为不同系统不同部门,老徐也指点不了,需要宋运辉自己去摸索去探访。渐渐的,这些人在宋运辉眼里由陌生变为熟悉,而那隐在一间间办公室挂牌背后的关系脉络,也终于一条一条地刻入宋运辉的心中。

而项目筹建办也在扩大,大家各自从自己原单位拉来得力人手。这个时候,原本五人团结友爱的局面已经荡然无存。跟金州一样的,小团体隐隐生成。宋运辉此时已经看得很清楚,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团体。既然规律如此,他只有顺势而为。他也见缝插针飞金州找闵厂长挖人,挖他以前新车间和技改时候用得好的技术人员,他把曾顶替寻建祥与他同住一个寝室的方平挖了来,放在半岛,做他的耳目。

当初宋运辉因为与闵厂长有话直说,主动求去,让工作生活都惊现波澜的闵厂长顿去一个劲敌,才得以上下沟通后,保住位置。否则,水书记很可能扶其他副厂长上位,拉宋运辉为辅助,而他得把副职位置坐穿,等待哪天宋运辉后来居上。为此,闵厂长多少清楚,需要对宋运辉有所回报。闵厂长放人放得很爽快,宋运辉点名要的名单,他一个都不拒绝。

闵厂长还专门设宴款待了宋运辉,叫上刚刚退休可没退出办公室的水书记,和宋运辉的岳父程副书记。闵厂长虽然让水书记坐在主位,可宋运辉一眼就看出,即便是水书记坚持退而不休,气焰上依然是此消彼涨,闵厂长已然掌控全局。新旧轮替,原就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愿面对也需面对。宴会上,闵厂长信誓旦旦,说金州是宋运辉的娘家,是坚实后盾,宋运辉在东海做得好,光彩的是金州总厂。程书记很开心,起码,他退休时候,有那么年轻能干前途无量的女婿在系统里撑着局面,他的日子只有比水书记好过。

程开颜对于没在第一批调动名单上的事反应极大,虽然以前宋运辉已经跟她有所说明,说筹建办现在都住集体宿舍,家属跟去不便,可她不愿答应。他们幼儿园的阿姨们都在背后议论闵厂长外遇事情时候建议程开颜,丈夫一定要盯紧,千万别大意,一个不小心那么优秀的丈夫可能变成别人的。宋运辉本来借出差要人,想回家团聚几天,结果被程开颜请着假纠缠哭闹得没办法,只会看着旁边束手无策的岳母发呆。趁岳母偶尔接手一下程开颜,他就急着溜了出去,到市里找开店的寻建祥。

寻建祥的店大约六七十平方米,比较显眼。但宋运辉才走近店堂,就听见里面呼五喝六,闹得厉害。他脑袋本来就被程开颜闹得发胀,见此想走开。没想到却被寻建祥眼尖瞅见,一把拉进店里,却见是几个吊儿郎当的人坐在店里闲聊。寻建祥跟宋运辉寒暄,那帮人则依然议论者国事家事,语气中带着狠意。但等寻建祥把宋运辉一介绍,那帮人都伸手向宋运辉表示友好。寻建祥也没说的,笑嘻嘻把这帮人赶了出去,他知道宋运辉不喜欢吵闹。

宋运辉却指指那些离开的背影,轻问:“那些人在,顾客还方便上门吗?”

寻建祥笑道:“都是朋友,差不多时候进去的,有的比我出来早些,熊耳朵也出来了,你知道吗?”

“噢,他找到工作没有?落脚在哪儿?”

寻建祥叹息:“这帮人都是没工作的,以前的工作丢了,现在谁敢收他们。我要不是有你一只手表帮忙,我现在也跟他们一样每天没事干混吃等死。我这儿总算能给他们一个坐着说话的地方。”

“原来是他们,难怪。”宋运辉看着远去的人们,难怪他们说话狠意十足,若都是跟寻建祥一样些许罪名关上几年的,现在又靠家里养活,谁心中能没有怨气。“你一向是最讲义气的,可你得看到,他们在,影响你工作。你可不可以晚上聚会?”

“你倒是一向跟我实话。可是他们来,我好意思拒绝吗?看着不忍心啊。都是从小玩大的,不能我稍微赚点钱就不理他们,有时候他们还等着来我这儿吃一顿好的。你今天怎么过来?脸色不太好啊。”

宋运辉心烦,将程开颜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寻建祥听了却是大笑,笑得扎手舞脚的没一点样子。宋运辉气道:“你笑什么,这事儿很好笑吗?”

“不,事情不好笑,我笑你看不透。这事儿太简单了,谁都知道这是金州的传统。金州老娘们谁都那样,全厂物色听话女婿跟女儿谈恋爱,不等恋爱结束送入洞房生米煮成熟饭就不把女婿调离倒班,怕半路飞了。女婿进门先做几年长工,他们全家一起帮女婿升官,等女婿有点官位,以后就关照岳家。就你不老实,还跳出金州,你说你们岳家会怎么担心,这不是才养成的雏鸟给飞了吗。”

宋运辉听了满脸通红,怒道:“我那时早已脱离倒班坐镇重要岗位,我也没做长工……”

“你难道没得你岳家一些好处?”寻建祥却是异常冷静。“作为朋友,我有一说一。”

“当然有,但凭我自己本事,难道就没有今天成就?别把我说得那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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