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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3部)(19)

“县长请说。”

“好。听了你们的汇报,我看出,小雷家目前已经有一部分同志先富裕起来,但这还不够。作为一个大队领导,你们还得考虑,怎样想办法促进全大队社员的共同富裕。你们现在有没有这样的打算。”

雷东宝心中一跳,心说幸亏宋运辉先提醒了他,也幸亏他昨天回家路上好好想了,他现在心中有现成的答案,“报告县长,有。大队现在有了钱,已经能替社员办些事了。我们最先要做的一件事是种地能手雷忠富想出来的,打算购买晚稻良种,大队统一育秧,夏收夏种时候秧苗分给各社员,免费。第二件要做的事是大力促进家庭养殖,现在已经看中长毛兔,等大队砖厂再赚点钱,由大队引进长毛兔优良品种,交给老少娘们回家养。别的主意还没想出来,请县长给我们支招。”

徐县长听着雷东宝慷慨激昂劲气十足,又却点文采的汇报忍不住想大笑,但还是忍住,微笑问:“雷同志当兵出身的吧。”

雷东宝一惊,但随即一手摸上皮带,笑道:“是。”

徐县长终于不是微笑,而是畅快地笑道:“好,基层就是需要你这样年轻有见识,又有旺盛精力的同志来领导群众走致富之路。你们前阶段的工作抓得不错,对未来工作的考虑也是本着因地制宜的原则,相信你们真抓实干,年底小雷家大队又将是一番新面貌。至于别的主意,我还是一句话,要因地制宜,因人制宜,一定要立足农村,稳扎稳打。眼下我对小雷家大队没有调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但我很快会组织由农技专家组成的小组去小雷家大队调查研究,希望能为小雷家大队的发展助一臂之力。不过,以后这种敲锣打鼓、歌功颂德的行为绝对不能再出现,县委县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而不是古代的衙门,基层工作做得红火,群众生活过得好,就是对我们最好的表扬。从你们的汇报来看,你们小雷家大队的领导班子是干实事的,以后,这种敲敲打打的花架子,还是少一点的好,这件事上面,我要批评你们。”

雷东宝没想到徐县长会说得这么实在,心里一热,也没战略战术了,冲动地道:“徐县长,不是我们想搞花架子,可不这么搞,我们不知道怎么见你,我们有事要反映,我们怕还没见到你就被公社拦回去。”

“噢?”徐县长没想到原来锣鼓喜庆后面有隐衷。

雷东宝没有隐瞒,便将昨晚他从红卫大队回家的见闻都说了一遍,队长补充。徐县长一听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基层大队的步子已经自发放开了走,而公社领导的脑筋却还没转弯,导致上下不能协调,脑袋瞎指挥。难怪逼得做实事的这两个人打出敲锣打鼓的馊主意,不过也真是有点可爱的小狡猾,否则他还真不可能第一时间会见他们。

徐县长又禁不住地笑,道:“雷同志,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回家,不过我就是不说,你也会大胆地回家……”

“对,我就是大胆。”雷东宝很是赞同地抢话。

徐县长笑道:“公社的事,我会联系了解,你们只要继续照既定的老路子走,万里同志在肯定大包干的时候说了,‘只要能增产,什么也不要伯,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把凤阳讨饭花鼓扔掉,扔得远远的,扔到太平洋里去。无论怎么说,讨饭不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理解这句话吗?”

两人回答:“理解。”雷东宝心说,越是有本事的人,说出来的话越是能让人一听就理解,比如眼前这个徐县长,还有天边那个未来小舅宋运辉。就是那种文件说的不是人话。

“好,这也是我们县里的态度。只要你们想方设法让群众过上好日子,县里就千方百计支持你们。”

雷东宝与队长出来,心里都如吃了定心丸。雷东宝尤其觉得这个县长有水平,人又很好,出门时候忍不住问徐县长是不是也是大学生,徐县长笑答是,雷东宝说难怪,他又把小舅子扯出来了,说小舅子这个大学生也能干。徐县长哭笑不得,不知该怎么评价眼前的雷东宝,觉得他有时候有点混,有时候又是精明强干。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么特殊的人,徐县长对他有了兴趣,回头,吩咐下去,将小雷家大队划为他的联络点。

雷东宝虽然与大伙儿偃旗息鼓地回去,但是通过大队长对县长肯定工作的伶牙俐齿的宣传,大伙儿群情激奋,情绪更高。回去的路上虽没敲锣打鼓,可一路欢声笑语比拖拉机声音还响。

回到小雷家大队,大伙儿二话没说,直接奔赴砖厂开工。不是砖厂的则是各自回去家里。但过会儿就有人飞递鸡毛信给雷东宝,有个挺漂亮的大姑娘在他家与他妈说话,听到大家平安回来的消息,大姑娘比谁都高兴。雷东宝一听,高兴而得意地公之于众,“我对象,我对象担心我。我对象是居民户口,她就是要我。”嘴里念叨着,两脚飞奔回家,奔出一段路才想起有自行车,忙又折回,飞上自行车赶回家里。

他妈数落着迎岀家门,而雷东宝则看到躲在门后的宋运萍,早绕过老娘兴奋地冲进家门,忘情握手,热烈握手。

雷东宝的妈连稍有残疾的媳妇都想要,何况是水灵灵的还有居民户口的宋运萍。她现在养着的四只长毛兔还是从宋家抱来的呢,平日里怎么照料兔子都是通过雷东宝传话,但雷东宝不耐烦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传话常是短斤缺两,今天宋运萍自己送上门来,雷母才对如何养好长毛兔有了系统化的了解。对这个未来媳妇,雷母有些敬畏,也很有为了儿子而巴结的意思。但看到儿子冲进门时候眼里只有未来媳妇,她心里稍有一点失落。

雷宋两家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宋运萍连说六月一日结婚很胡闹,结果天遂人愿,六一儿童节居然是周日,两人六月二日才登了记。然后两人约定,等宋运辉暑假回家才办婚事,在宋运萍的心里,她的结婚大事,如果弟弟缺席,那将是极大遗憾。她无法想象,父母照规矩是不能送女儿去雷家的,但如果弟弟也不能陪她去雷家,她感觉自己简直与私奔差不多。

雷东宝则是公私两忙。自从见了徐县长,来自公社的压力自然消失。事情的发展往往是这样,各方势力之间没有绝对的平衡,往往是此消彼涨,势力的某一方总是在跷跷板上维持短暂的优势。一时之间,老猢狲几乎销声匿迹,进进出出变得鬼影子一般飘忽。而小雷家大队虽然被徐县长控制着没走向另一个极端,没被当作先进集体推广给其他大队,因为他们的步子走得太大,徐县长担心目前形势下有些人会接受不来,可也被县里当作心照不宣的试点对象,政策方面有意放宽,行政方面给予大力支持。小雷家大队雷东宝的名气很快如日中天。雷东宝又是要当新郎,又是被全县人民口口相传,年轻的一颗心天天如饮了醇酒一般的兴奋,做事更是大刀阔斧。

在家里,他运用自己在部队学到的泥瓦匠本领,硬是用石灰泥刀将祖传了不知几年的泥墙刷成粉垣,将陋室变为新房。屋子亮堂了,地面平整了,可家具几乎是没有,房间里疏可跑马。在大队,他在县里派来专家组的帮助下,目标明确地引进高产杂交稻品种,确认优良长毛兔品种,还在专家指导下,将砖厂挖泥挖出来的大坑修整之后,做成鱼塘,承包给农户,是很有钻研脑子的种稻能手雷忠富包了去。他自然是疏了砖厂的计件工作,大队虽然收益增加了,他个人的收入却减少了,婚礼筹备捉襟见肘。他尽量不想给宋运萍知道,怕她操心,但宋运萍太了解他的收入来源,推测他的窘迫。于是宋运萍提议新事新办,婚酒改成茶叙,也免了嫁妆搬来搬去。雷东宝很是内疚,别人黄毛丫头出嫁都有十来车嫁妆、吹吹打打的仪仗,流水的婚宴,可他那么好的新娘却什么都不要求,他太对不起运萍。可他没别的说,就只握着运萍的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发誓,“我一定要对你好,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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