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江东去(3部)(160)

戴娇凤听着又是心酸,也不是很相信两人回家后究竟还能不能在一起,可忍住泪,拼命点头,“天亮了,我去买些吃的,我们都折腾了一晚。你等着我。”

“我跟你一起去,外面人还少。”杨巡要起来,被戴娇凤按住,戴娇凤一定不让杨巡跟着。

没过多久,戴娇凤就回来,从胸口取出拿围巾包着的一纸袋肉包子。杨巡痛得浑身发冷,哪有胃口,硬是被戴娇凤劝着喂着一口一口地吃下去。戴娇凤对他那么好,杨巡反而流泪,小孩似的头倚着戴娇凤的肩,口口声声要戴娇凤相信他,他会做好。被他的眼泪一引,戴娇凤又哭,两人又是哭成一团。其实杨巡心里没底,钱一分不剩了,还怎么做,又从给人家守柜台做起吗?可当初私人做生意的少,他有地方钻空子,现在呢,等他一走,别人不知道多快填补空白,等他再挣到一些钱,还抢得回老顾客吗?他心虚,他极其需要亲人的支持。他一只手抱住戴娇凤不肯放。

医生终于上班,X光室终于开门,杨巡拍了片出来,立刻被通知做手术。戴娇凤吓呆了,一叠声问怎么办。医生看看这个美丽的姑娘,要她先去准备钱。医生好心,虽然两人身上的钱不够,可杨巡还是被推上手术台。杨巡跟茫无头绪的戴娇凤说,又不是剖肚皮的大手术,要戴娇凤别等他出来,还是先去银行取钱。

戴娇凤闻言愣愣地问了句:“哪个存折?”

杨巡想都没想就道:“还哪个存折,只有你那个存折有钱了。”

戴娇凤才领悟过来,急急离去。她那个存折里都是平日用不完的零用钱,一向只进不出,倒也很攒下一笔。就像一个扑满,寻常,谁都不会想到用那里面的钱。被杨巡提醒,她才想到,原来那个存折里的钱也可以提出来用。对了,现在杨巡还欠别人的,以后可能都要用到她那存折里的钱了。戴娇凤没多想,匆匆搭乘公共汽车回家,拿一张年前才存下的一千元定期去银行拿钱,赶着回去医院想第一时间陪到刚岀手术室的杨巡身边。她现在又害怕又担心,六神无主,还指着杨巡给他做主心骨。

杨巡却是手术后被推到住院部,看到早他一步住进来的两个同乡。与两个鼻青脸肿的同乡相比,他的左前臂骨折实在是小儿科。终于见到同仁,杨巡迷茫了一晚上的心立刻归位,两眼恢复熠熠神采。他不顾手上还吊着盐水瓶,怎肯安卧于病床上,举着挂盐水瓶的死沉铁架子就去找老乡说话。

老乡的家属一看见就拿北方人听着像鸟语的家乡话大声道:“喂呀小杨你也进来啦,都还说你猴子一样肯定逃得快,别人有事你肯定没事。”

“人民的天罗地网,谁逃得掉。小杨,进来前有没有去仓库看看?”

“还看个头啊,我昨晚走的时候已经给砸得差不多,一晚上下来能不给搬空。你们怎么样?”杨巡艰难地坐一个老乡的床沿上,也不知坐到什么了,招来老乡一声痛苦的叫骂。几个人交换了一下伤势,果然,杨巡的还算是最轻的,可杨巡却是觉得,虽然只骨折了条左臂,可他怎么就半身痛得麻痹呢。

正说着,一个家属风风火火跑进来,见到躺床上的老公就开始哭天抢地,原来,她刚刚去仓库那儿偷瞧了,果然,连稍大块的玻璃碴子都不剩,何况那些库存。大伙儿听了一时都没法吱声,都是刚春节后从老家带着所有拿家当进的货品上来,都是几乎还没卖出多少,一仓库的货品抵一家的家当,就这么,呼啦一下全完了。几年东奔西跑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全一夜泡汤了,这当儿,谁还有心思说笑。

杨巡心里也是苦得跟拧碎一包苦胆一样,满嘴的的苦胆汁儿。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多唉声叹气,大声跟同乡道:“你们别难过,还有个我垫底,你们都知道我还有笔货压在煤矿,看这势头是别想通过老王要钱回来了,我还倒欠人家一大笔债。你们准备出院后怎么办?要不要大家一起凑笔钱找个谁去与派出所说一下,起码能追回多少是多少。老沈好像与派出所熟,他在哪儿?”

一个躺床上的立马也有了精神,“老沈……老婆子,你去找找,左右就这几个医院,再不行都猫家里,没一个漏网的。我们现在一两千还拿得岀,只要把货品找回一半……老婆子,你再出去一趟。”

那个刚从仓库偷瞧回来正哭得肝肠寸断的家属一听,就抹去眼泪道:“还真是个法子,我赶紧去找,你们别忘了给我家老头子吃中饭。”说完风风火火就小跑着走了。

“阿婶真是好帮手。”杨巡追着背影由衷赞了一句,正好见戴娇凤找进门来,他招呼戴娇凤坐下一起说话。

戴娇凤与那些跟着丈夫夫唱妇随打天下的家属不同,她最多记个帐什么的,没跑门路经验,大家皱着眉头商量,她什么主意都说不出,光是旁听。陆续的,便慢慢有人从别的住院病房,别的医院,家里,被那个出去的家属召集过来。能动的自己过来,不能动的,家属过来。戴娇凤渐渐被挤出老远。她心中慌乱,好想倚着杨巡,可是杨巡现在埋在人堆里连痛都顾不上了,那还有心思管她。她好生无助。

一堆人,平日里大家或许还有钩心斗角,为着生意人心隔肚皮,值此危难当口,大家坐在一起,却自然地拧成一股绳。大家纷纷出谋划策,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谋划着怎么可以给自己脱罪,或者说,怎么可以把罪过转嫁到别人头上,以换取公家出面把被人抢走的库存要回来。杨巡也是需要抓住那最后的一些本钱,对于他这么一个铁定已经欠债的人来说,有一元是一元,有一角是一角。

但是,讨论着,讨论着,他想到更远,他大声问:“东西不管拿不拿得回来,我们租的仓库都还没到期,你们还准备重新开张吗?那里开张后,还会不会被砸?”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终于有人道:“看了,看给抢去的东西能不能追回来,只要能追回一半,我就回去。如果追不回来……那些人见抢着没事,以后我们还能坐得住?现在我们手里好歹还有几个钱,可要是再来一次,我连棺材本都得玩完。”

“是啊,起码找政府给表个态,到我们仓库前面走几圈,否则我们哪玩得过地头蛇啊。”

“可政府能给表态吗?到底是老王有错在先,我们底气不足。”大家七嘴八舌,大多情绪悲观。

杨巡道:“你们意思是走?可我们那么多年打下的桩脚,那么多老关系,走了不可惜吗?”

有人道:“你小年轻也不拿脑子想想,他们今天打断你左臂,明天可以打断你右臂,你有几条手臂给他们打?”

“对,我们小本生意,经不得一而再的折腾,何况还有小命呢,没见昨晚有人还扛猎枪来?要不是给人拦下了,我们得给崩掉好几个,东北人性子猛。”

大家都觉得这不是考虑后一步的时候,于是又恢复旧的话题。只有杨巡没法再回到旧话题,他想着他就是把那些库存追回来又怎样呢,老王砸在煤矿那些是肯定追不回来了,他依然还欠着债。可是,他身上背着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六张嘴,而且眼看着杨速、杨连明年就得考大学,他怎能不替两个弟弟准备好盘缠。仅仅是要回库存,就够了吗?那些欠债怎么办?而且,即使他想继续做,没本钱又能怎么做?卖老家的房子和摩托车吗?他又想,他如果放弃这儿已经经营那么多年的老关系,他到别处想东山再起,能容易吗。但是如果依然在这儿经营,他们这个地方来的人被老王砸了牌子,他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取信于人?依然是难。

旁边虽然依旧是七嘴八舌,他却是呆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杨巡发了好一会儿愣,这会儿,麻药的劲儿却有些过去,伤口火辣辣地开始剧痛。他跟大家打个招呼,说去床上躺会儿,就走出来找戴娇凤。戴娇凤见他终于杀岀重围,忙迎上去眼巴巴地问:“痛吗?又岀冷汗了。”

上一篇:不得往生-a版 下一篇:混水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