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记忆[短篇](76)

他租了一辆自行车，带上阿罕塔，朝喀布尔市中心走去。阿罕塔九岁了，还是第一次走出洛坦小镇，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好奇地打量迎面而来的景观，长卷睫毛下的大眼睛像一对蝴蝶翩飞的翅膀那样不停地忽闪。

“阿罕塔，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哦，没、没什么，这里……好热闹啊。”

江镇给阿罕塔买了个小毡帽，又给他换了一身衣服，Ｔ恤衫和牛仔裤的搭配，虽然在中国已经司空见惯，但却是当地最流行的穿戴。

阿罕塔有些害羞，站在镜子前面腼腆地笑着，江镇向他竖起了大拇指，笑道：“我儿子就是帅气！”

阿罕塔一时惊诧瞪大了眼睛，继而笑出了声，他扭过脸去，揩掉了眼角溢出的泪珠。

江镇又领着阿罕塔到最好的餐厅里吃烤羊腿，阿罕塔狼吞虎咽的，噎着了好几次。江镇暗自发誓，一定不再让这个孩子受苦。

在走进大使馆之前的最后一站，他们去了一家照相馆，江镇和阿罕塔并排坐在沙发上，在赫拉特贾米清真寺布景前照了一张合影，江镇又拿出江恺同的照片，对店员说：“老兄，帮忙把这傻小子的照片和我们的合成在一起，我回国后送给他当礼物，就当这傻小子来过阿富汗了。”

阿罕塔听江镇一口一个傻小子地称呼他心目中光辉照人的哥哥，他觉得很滑稽，便捂着嘴巴偷笑了起来。

带着阿罕塔游玩了大半个晌午，江镇最终还是要走进让他头疼的地方。他让阿罕塔坐在使馆大厅的沙发上等着，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官员办公室。

他没想到，官员们二话不说，就把他划入勒令遣返的行列。

“别问我们为什么，你身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人民警察，外出公干期间竟然玩忽职守，况且你还身负捉拿国际通缉犯的重任，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你滞留期间有不轨企图。”

“喂，你们在扣押我之前也要给我点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我儿子还在外面……”

“什么儿子，不就是当地的一个小乞丐嘛，我们会安排处置的。”

“你们……你们怎么处置？他身上还有伤呢！”

半小时后，一辆警车驶进大使馆，在大厅沙发上正襟危坐的阿罕塔看到江镇双手被手铐烤在一起，由两个警察押解出来，惊吓得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他跑到江镇身边，伸出双手想要拽住他的衣襟，却被江镇身旁的一个警察推到了一边。

“你们别碰他，他还有伤！——阿罕塔！小诺！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接你！”

阿罕塔突然大哭起来，挣开警察的阻拦，又冲到江镇身边，紧紧攥住他的双手。

两个警察从身后分别架起他们，四只手叉在他们之间，越是被拉开，阿罕塔的手就越用力，直到与江镇的手彻底分开，揪心的疼痛仍然停留在江镇手背的皮肤上。

“江叔叔！爸爸！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警察把阿罕塔扔给身后的一名使馆官员，阿罕塔被按在原地不能上前，江镇则被两名警察架起胳膊向警车的方向拖拽，江镇竭力扭着头，向身后的阿罕塔大喊：

“小诺！听官员们的话，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

直到江镇被拖上警车，警车驶入街道，江镇仍然能听到阿罕塔声嘶力竭的哭喊。

“不要丢下我！我也是你的儿子！我是江恺诺！”

☆、飘零

8.地狱鬼炼蝶，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江镇被关押在喀布尔警察局里，一晃就过去了五天。

第六天，他强烈交涉的与中国警方通话的要求终于得到了许可。电话刚一接通，江镇就用久违的京腔开骂了。

“张泊涛你丫大孙子，你他妈的和头儿好好说没有？”

“大江哥您别急啊，我可不儿好好儿说了吗，可是人家说了，您那些理由都是狗屁。”

“放他老祖宗的屁！我他妈的为什么要留在这鬼地方？不就是想办法把阿罕塔带回国吗！”

“江哥，就凭他老娘留给他的丝巾，您就认定他和鬼蝶有关系了，这不像你啊。”

“那你说怎么着？咱都被鬼蝶耍了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有点线索，能不抓住吗？”

“好好，我再和上头解释解释，不过，大江哥……”

“有屁快放，别吞吞吐吐的！”

“你……你认他做儿子，真的只是为了办案？”

“你什么意思？”

“听说，他老娘长得特漂亮！”

“你个小王八蛋，他老娘都……”说到这里，拉菲亚临死前投给他的凄美顾盼，还有那声声嘱托，就又在脑海里闪回，他难免有些伤感，便正了说话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