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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爱(8)

江原好奇地悄悄扭头,禁不住瞳孔地震。

车停在医大院内的户外停车坪上,那阵雨已经过了,有一点金红色涌出云层,透过深暗玻璃斜照进车里,笼在薄时予身侧。

他低着头,用近于精密手术中的神情,仔细拆解着缠绕在眼镜链中间的几根黑色长发。

头发太细,链子的节点更细,纠葛在一起等于死结,然而他一言不发,苍白到偏病态的手指用尽了万分小心和耐性,把两者缓缓分开。

江原不知怎么看得胆战心惊,忙去储物箱里找个小号垃圾袋拆开,准备接过那几根头发。

薄时予却把眼镜链扯下来扔了进去,将头发折好,爱惜地握进手里,靠向椅背,指骨略微泛白。

眼前一幕震惊江原,他吸了口气,余光意外瞄到什么,试探说:“时哥,你看那不是……”

薄时予抬眼。

车窗外不足十米的小路边,沈禾柠抱着包坐在石凳上,弯下腰肩膀抽动,不止一拨经过的男生过去搭讪。

沈禾柠对外界环境没什么感知,力气都用来压下心里翻涌的苦味,包里手机已经震动了几轮,还在不停地打,她终于直起背接通。

“禾柠,在哪,马上回来!”对方在一片嘈杂声中尖叫,“梁嘉月他妈的来砸场子了!借着找东西的名头,进宿舍把你床铺翻个底朝天,你枕头底下那个小陶俑刚掉地上摔碎了——”

沈禾柠脑中“嗡”的一响,猝然站起来,脸上水迹用手背三两下蹭掉,桃花眼里涌出张扬的厉色,外套都来不及穿好,径直冲向医大校门,往舞蹈学院的方向赶。

几米之外,静静蛰伏的车内空气凝固,江原等了许久,等来薄时予一句淡然的“开车”。

车轮碾过校园里的满地落叶,驶入主路,正巧从舞蹈学院正门前经过,沈禾柠也到了这里,浓蓝的裙角在风里被吹乱。

女孩子的脚程能有多快,就算车启动再迟,她能做到同步,也足以看出急切。

车和人只是刹那的交错,很快分道扬镳,继续混入车流中心,在开出近三个路口后,薄时予在后排睁开眼,掌中的长发磨砺着皮肤,有些钻心的酸痒刺疼。

他捏了下眉心:“调头。”

-

沈禾柠住在女生宿舍9号楼306,四个人的房间此刻一片狼藉,另外三张床倒是问题不大,而她的惨不忍睹,被褥用品被随意翻过,那个爱护了多年,天天放在枕头底下的旧陶俑就碎在床脚边。

陶俑是那一年圣诞夜,薄时予手把手教她,一起塑成的礼物,她当成珍宝。

“禾柠,梁嘉月太欺负人了!不分青红皂白就领人进来瞎折腾,非说你拿了她东西,这不鬼扯吗?!”舍友气得大骂,“她不就是仗着家里作威作福?抢你主舞还不够,找茬儿找到家门口了!”

沈禾柠蹲下去把陶俑碎片收拾好,就问了一句:“她去哪了。”

不用舍友回答,古典舞的辅导员直接来敲门,无奈地压低声说:“梁嘉月父亲来了,在院长楼里,急着喊你过去,你当心点。”

沈禾柠跟梁嘉月的恩怨,全系新生都心知肚明,梁嘉月家里背景深厚,从小被父母宠坏,习惯性作威作福,父亲也溺爱,大手笔给学校砸了不少钱来建新艺术馆,梁嘉月进学校以后理所当然处处要做C位,可惜不巧碰上了沈禾柠。

沈禾柠是文化课和专业课双料第一,相貌身段水准都跟她不在一个量级,按惯例迎新晚会上有一段新生表演,但主舞只有一个,今年又尤为特殊,晚会规模空前,有著名大导要来选新面孔在电影里跳一段独舞。

晚会主舞的人选沈禾柠实至名归,梁嘉月势在必得,就为这事掀起了不少浪,连系里的主任都出面来劝沈禾柠让让,她只是笑眯眯问:“凭什么。”

梁嘉月目的不成,知道沈禾柠没靠山,就想着法来找她的不痛快,没想到她性子也难惹,几次都碰了钉子,今天竟然搬出家长来。

沈禾柠在包里翻出一根发带,把头发简单扎好,礼节性敲了敲院长办公室的门。

哥哥教过她,就算是要打人,打之前也得讲礼貌。

她进去一看院长坐在沙发次位,梁嘉月她爸坐主位,院长还满脸是笑,就已经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梁嘉月见沈禾柠来了,鼻子里轻轻嗤笑,轻蔑斜她一眼,跟自己父亲介绍:“就她,刚入学就跟毕业的学长在校外乱搞,自己私生活不干净还总想抢我主舞——”

沈禾柠歪了歪头,乖巧地朝院长一弯唇,恭恭敬敬打了个招呼,然后镇定拉开包的拉链,把里面特意装好的东西朝外一扬。

照片纸张洋洋洒洒一片,都是梁嘉月开学以来几次考评难看的成绩单和跟不同学长肆无忌惮的约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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