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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爱(144)

“认尸的?”打捞队麻木了,匆匆道,“过去看看吧,后面还有,男的多,女的少,凡是上了车的就没一个能活,赶得太巧,再晚点过来就不至于出事了。”

江原和圣安医院医疗队的大半都跟随薄时予跑过来,后来骨科几个专家闻讯也急慌慌追上,心里震撼早就不能描述。

他们眼中最高不可攀,斯文典雅的薄医生,如今已经不敢说是一个人,他失去痛觉了一样,浑身不知道多少地方在渗血,神色并没有那样狼狈的崩溃,偶尔一眼掠过,却尽是掀天动地的狂烈。

这些人,包括江原在内,根本没胆子太接近他,眼睁睁看着头顶阴云把人脊梁一节节压塌,又在灰烬里极端执拗地撑着。

他摔过那么多次,然而永远不会倒,即使烧成废墟也依然让人不敢直视。

这些人总好奇薄时予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温柔或者宠爱,现在亲眼目睹,他是点燃自己一切。

尸体捞上来一具,就有记录员半吊在崖边,报备性别穿着,大概年纪和主要特征。

薄时予的大半张脸都被影子盖住,他无法站立,半跪在危险当口,现场没有一个人能把他看低半分,只是惊魂未定道:“快往后靠!不怕掉下去吗!”

他抬了抬眼,唇微微张开,不能发出声音,甚至露出一抹病态疯魔的笑痕。

他再离近一些,或他下去,柠柠也许才肯乖乖上来。

胸口里面早就空了,在来的路上被绞成一腔血水,顺着眼眶跟雨水一起掏出去,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脑中反复搅磨。

柠柠听话,告诉哥哥,想要我怎样去找你,你才能好受一点。

记录员所在的位置更低,看见的情景也更早些,仰头大喊:“最后一个女性!确认死亡!”

所有人神经都在勒紧,雨声穿云裂石。

“年轻姑娘,看着二十出头,长头发,穿深色冲锋衣——”

每说一句话都是砍向薄时予动脉的刀。

这一瞬间他想好一切。

怎样把她抱回去,怎样哄她安眠,怎样躺在她身边搂紧,陪她去走黄泉路。

哥哥跟柠柠是共生的,就算轮回往生也捆在一起,但柠柠跟他不是。

如果有这么大的苦要受,为什么不让他去死,拿他的命来换柠柠平安,她不喜欢他了,又不用被他再纠缠,才能更好的活。

薄时予俯下身,闷声咳嗽,嘴唇边沾上口腔中溢出来的暗红血迹,他脸上布满湿痕,视野被黑色占据,越缩越窄,只剩了下方一个模糊被抬起的身形。

他感官封闭,感觉不到手机的响动,专门给某个人设定的铃声响彻大雨,甚至盖过记录员的嗓子。

现场也没人能反应过来,直到江原大梦初醒,猛冲过去跌到薄时予身边,慌忙找他的手机,悚然说:“时哥!你听铃声!”

江原抖着把手机拿出来,看见上面的名字,简直要当场昏死过去,破音叫道:“沈,沈……”

他把电话接通,放到薄时予耳边。

信号之前只恢复了几分钟就再次断掉,直到现在才重新连接,就微弱的一格,听筒里女孩子的嗓音断断续续,哭腔浓重的急促问:“哥!你在哪!你跟我说一句话!”

薄时予睫毛阖动了一下,浑身干涸的血液嗡然颤抖,抽走他所剩无几的神魂。

他夺过手机,五指过于僵冷,没能握住就滑下去,通话中断,屏幕砸成了一堆碎块。

薄时予喉咙深处挤压出扭曲的音节,把手机捡起,指尖战栗着按不下去,他折下腰重咳,唇间被大片染红,执拗地从根本显示不清的屏幕上找刚才那通电话。

新的来电先一步到来,“柠宝”两个字被裂痕割得混乱,叫人不敢认。

薄时予小心翼翼接起来,紧压到耳廓上,锋利的屏幕边缘从他耳垂割开,一直划到下颌,刺目的一道深深痕迹。

他没有感觉,声音在嗓子里含混不清,鲜红从脖颈边流下去,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滚进白色衣领里。

柠柠。

柠柠。

信号还是很差,沈禾柠为了让他听清,穿透一个摔破的手机,声嘶力竭说:“我没事!我没有上那辆车,还好好活着!哥你别怕!我——”

她呜咽得说不下去,吃力发音:“我的项链丢了,后来在车上才发现包里的手表也没了,被一起同住的人拿走,那些东西代表不了我!”

“我去找你了,我换了路线辗转好久才到医疗队,留守的人说你看到遗物去了悬崖边,我终于……”她哑声大喊,“终于打通你电话,哥我来了,我马上就到,你在原地等我,哪也别动!”

手机再一次滑脱,摔得屏幕漆黑,怎么看都只是一场死前幻想出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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