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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10)(23)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我想起陈寒。

4

星座说,水火不容。童萧却强调水能灭火,惹得我格格地笑。小贝私底下打趣我,说桀骜的狮子领袖的气质,俯瞰众生,又哪里能注意到浑浊尘世间一尾被掩埋的鱼。说中我的痛处,寒意顿生。小贝哪知,除了童萧,陈寒偏也是狮子座的男子。

不知道是不是赌气,立秋的时候我约陈寒去野炊,自带家属。小贝和新堂也来了,一行六人还算浩荡。

这是一种很复古的行为,似乎自小学以后就再没尝试用石头做灶炉,捡树枝来做柴火。其间我还很不小心地划伤了手,童萧心疼地跑了两里路才在附近的人家买来创可贴。他说,你别干活了,心疼得仿佛丁点大的伤口也能蜿蜒得无边无尽。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虚荣心的满足,童萧,他待我的好不是你陈寒可以比拟。行至此处,幽怨倏地就死灰复燃。

小贝问我,你真的没事?我扬扬受伤的手指,满口的无所谓。

你真的,没事?小贝继续问我,目光斜斜地落在陈寒身上。我明白她所指,不回答,蹲下去继续帮着生火。

心里明白,是真的答不上来。

童萧也不是糊涂之人,火光映红了他的脸我却越发惊觉眉宇间的苍白,从未预想,他口若悬河的爱真的会如此绵长。原以为我们不过是树枝与藤蔓的关系,寂寞了,便在一起相互依偎着生长,新欢敷旧伤。谁想我还是遭遇了初秋的第一抹荒凉,为谁甜蜜为谁疼痛为谁辨不清来处去处,都在脑子里化成了一团玫瑰的灰烬,盛世无双。

童萧在电话里问我,栀子,你还喜欢他对不对?彼时,电台刚好敲过12点的晚钟,主持人纤细的嗓音淡去,寝室的灯自动关了,邻床的女孩已经在好梦中流连。

我无语争辩,对错都不说。我拿着手机放到离我面部半米远的地方,望着屏幕上的背光忽然消失,眼泪刷地就下来。童萧不明就里的声音还在那头千呼万唤,只砸碎了一夜的黑暗。

第二天,他竟是急急地寻来道歉,说不该如此胡思乱想。

我们不过是迷失在爱情里的孩子,谁或谁,何错之有。我本就没有责怪童萧的意思,只好对自己的朝秦暮楚愧疚再三。

童萧抱着我,转凉的天气里他的怀抱原是如此温暖,我渐渐动容,喜上眉梢。

那么,我将好好爱你。

我们开始反复地出入新堂酒吧。

第一次,童萧扬起手喊,新堂,给我们两杯啤酒。新堂笑迎迎地走过来,童先生,你女朋友不喝酒的,你怎么不知?童萧尴尬地笑。

我学小贝,给了新堂温柔的一拳,说,我今天就喝啤酒。

童萧新堂面面相觑。

结果我半杯酒下肚脸就开始发烫,童萧快活地揽着我的腰,啧啧赞叹,姑娘,你脸红的样子真可爱。

新堂做呕吐状,抽身进了吧台招呼逐渐多起来的客人。稍后小贝也推门进来,像见了恐龙似的喊,栀子你喝酒了。

我做了个鬼脸。小贝说童萧,栀子从来不喝酒的,想必今天是为你破了戒,你必须,好好待她。必须。全然一种命令的口气。我侧头看见童萧揶揄的笑。

那一晚,童萧在送我回去的途中狠狠地吻了我,一边还咬着牙说,我会好好待你,一定会。我被他吻得有些失重,眼泪刷刷地落了下来,一颗一颗像即将死亡的流星。

童萧,激烈得让我害怕。

5

我眼看着陈寒一个又一个地换着身边的女子,心里酸酸涩涩的。应该是不爱了我想,可怎么还是会局促,还是会想念那个温暖的后背呢?小贝分析说,一旦爱过,便会在身体里埋下不大不小的伤,结了疤,总还是在的。

我将信将疑。

毕业前夕,我重又在一个浓雾的清晨看见陈寒,笑容明媚。他问,去哪里?我载你一程。

我多想如从前般欢快地跃上他自行车后坐,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迎风开花。可我好象幻觉自己都老了一截,再不是那么幼稚的孩子,我摇头,说我就去办公室,谢了。

陈寒离开之后,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小贝说得没错,于他,我已不再期待任何了吧。

记不得是什么原因去找小贝。她耷拉着脑袋把门拉开了一条缝隙,我就看见沙发上凌乱的衣衫。童萧在我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我又一次眼睛失明耳朵失聪,啪地一声把门踢开,所有欢爱过后的痕迹,光天化日,我笑了,他哭了。

栀子,对不起。

我茫然地转身,小贝自始至终沉默着不看我一眼。我仿佛又听见她说,宝贝你要多快乐。

可我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从楼道里一梯一梯往下滚,一直到新堂的酒吧,我的眼睛就肿得像搁了两个西红柿。

栀子,他们原是早就有瓜葛的。新堂递出纸巾,我的手悬在半空。

什么意思?

很久以前,童萧就喜欢小贝。

很久以前,这话说起来像长篇故事一样扣人心弦。我断续回忆,初识童萧时,他颓然的口齿间是存在着一个女子的。那份爱,让他心动到心痛。只是我没想到这两个人的演技都如此出色,能在我面前掩饰得滴水不漏。

栀子。新堂欲言又止,我近距离地望着他狭长的眉眼,叹息过后迅速离开。我只是不愿,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多少的悲戚或壮烈。

每经过一个红绿灯,我就猜想小美人鱼用声音换来的双腿有着怎样切肤的疼痛。她不说,我亦不说。总有一些事情,值得我们甘之如饴地沦陷,不足为众人道。低到尘埃里去,才是最完美的姿态。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我遇见陈寒,强撑下来的力气顷刻散尽。我一头扎进他怀里,手越发冰凉。

陈寒也不问我事情的原委,只任凭我把他的衣领弄出一团氤氲。然后他问,栀子,你还喜欢我吗?

我愣愣地,分不清自己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可我终还是和陈寒在一起了,像一个仰望摩天轮的孩子,总算乘坐上去。童萧没有再来找过我,好象彼此就是不曾有过瓜葛的人,从此两散。

陈寒拖着他的自行车拖着我,大路小路地窜。栀子,他说,原来能和你在一起是这般的快乐,我竟险些失去。我吃着杯子里的红豆沙冰,心一点一点地凉。总觉得这摩天轮转得太高,我有些目眩。恍惚还有童萧在南瓜马车上,哭丧着脸对我挥手。他说,你莫不是十二点的灰姑娘,过了时辰我就只能对你袖手旁观?

我被这样的幻觉弄得分不清方向。童萧,童萧,他难道至死都不给我半句的解释!

想起来觉得自己真神奇,和童萧在一起就对陈寒耿耿于怀,如今,和陈寒在一起了,竟又挂念起童萧来。

日复一日地深,日复一日地疼。

6

2003年5月15日,我经历了一场最深刻的擦身而过,看来,真的是注定的结果。

场面倒是平静,童萧迎面走过来,喊了一声,栀子,随即欲言又止。

我期待的,他翻天覆地的解释,硬生生藏得不着一丝痕迹。他的左手,我的右手,即使只隔了一公分,也只有擦身的距离。

童萧,他爱过吗,真爱过吗?我反复问自己,反复摇头。我们终是这样奇迹般地在一起,又奇迹般地分开。场面混乱不堪。

2003年7月19日,新堂打电话,约我去酒吧。

我从未觉得,夜间不营业的酒吧会如此像童话里的城堡,幽静,而寂寞。新堂说酒吧已经卖掉,他要回家。

犹记得小贝说新堂和家里的矛盾曾到过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方领悟,这世间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新堂叹息,就算不是亲生的,总也是费尽心力把我养大,我又何苦太执著于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