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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10)(20)

我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想起彼此求而不得的爱情,眼眶里出现满满的潮湿。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悲剧失去传染的能力。

2

小贝过来看我,在这个离家如此遥远的城市,小贝是我的唯一。

我们在去年的夏天认识,彼时我为了完成暑期的实践作业,硬着头皮去了一间报社做编辑。小贝的办公桌,就在我对面。抬眼看见她明媚友善的笑,我战战兢兢的心,才稍有平复的迹象。

没想竟渐渐成了知交。

我们把见面时间约在了下午,新堂酒吧尚未营业就被我和小贝把门砸了个乒砰响。老板新堂把门打开,仍是睡眼朦胧。小贝说我们好心过来看你,新堂却是茫然无辜的表情。

这位新堂是小贝的表哥,二十七岁的落魄青年,酒吧是他所有的家当。听小贝说,新堂是和家里闹翻了才出走的,及至来到这里,遇见小贝,才决心安定下来。

我跑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听小贝和新堂快乐地斗嘴,屋子里光线一丝丝透进来像极了破烂的古庙。新堂给我端来柳橙汁,他一直都知道我不会酒。小贝却拉了我往门口走。她说想去逛街,只等晚上吃饭便回来。

我看着新堂,新堂看着我,皆是无奈地笑。小贝斜睨新堂的眼里,有娇纵的欢喜。

走到王府井的门口,我又一次想起那双黑色的Liliana。兴冲冲地埋着头往商场里边走,却不小心撞到了来人的肩膀。

这次,是陈寒。有女生在他旁边,挽着,亲密万状。

我的脑袋嗡嗡炸成了一团,小贝扯我的衣袖,我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装有陈寒的瞳孔,一阵闪烁。

我甚至没有说一声嗨,或者你好,就只是尴尬地笑。

那时,也许能笑就已经是万幸。

接下来我便回了学校,连新堂的酒吧也没再去。小贝送我上公车,拿疼惜的眼神看着我,她说,你要多快乐。

我想我都没有眼泪,是不是已经够快乐了。

夜里,小贝打电话过来,仍是不放心我独自一人的胡思乱想,问我是否愿意去她那里。

我说,你这话要是让我的室友听见,非撕了你的嘴,难不成她们就不是人?

小贝呵呵地笑,能开玩笑就是没事了,睡吧宝贝。世间男子何其之多,少一个陈寒算什么。

你爱过吗,小贝。我是说,爱而不得。

小贝说是的,我把一个木头疙瘩爱了整整三年,他终是不知。栀子,爱情这玩意你若太在意,只会苦了自己。她说话的语气一句比一句高亢,到最后却沉默收声。我不知道我是否触到了她最深刻的伤,嘟嘟的忙音直往耳朵里灌。

原来,小贝一直微笑的字典里,也有爱而不得这样灰色的词汇。

3

新堂打来电话表示关切,想必小贝不是长嘴的人,他也就不知,我的忽然落空是缘于陈寒。他只是说,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哪来那么多不开心。

我原本就是庆幸的,在孑然一人的城市遇见小贝,我的枯燥和封闭,一路由她指引着融入了这里湿润的气息。而新堂的酒吧,就像沙漠里的绿洲,让我们回归让我们依靠,于是不再流离失所。新堂说话时微微扬起的嘴角,总带来四季不变的温暖。

他的话,让我一阵感动。

挂断了电话手机却又滴答响起,按键,接听,竟是童萧。

想你了,他说,像三岁的孩子在向我索要棉花糖。

我格格地笑,哪来如此粘人的男子。

童萧说要给我惊喜,三分钟后我若不出现在寝室楼下,水晶马车就会变成南瓜。

我窃窃地探了半个头出窗外,竟真的看见,童萧在阳光下灼灼的身影。

这东西,送你。我一站到他面前,他便伸了手,捧出一个浅紫色包装盒封闭的不明物体。拆开来,竟是我日思夜想的那款Liliana的女鞋。

很明显,我的惊愕和身体的颤抖成了正比。我说,太贵重。言下之意就是不能受禄。

童萧说你若不要,我难不成留着自己穿?

送给你喜欢的女子吧,我继续退步,说不定就合了她的意,将芳心博回呢。

童萧黯然地笑,可我喜欢你了啊。

风起云涌。我瞬时看见自己在一艘破了洞的船只上颠簸,忐忑,惊疑,摇摆不定,眼瞅着水漫进来,漫进来,始终不知所措。我不明白童萧,提到自己失意的爱情就一脸沮丧甚至让人有揭其疮疤的愧疚,可数天之后偏又能鲜活地和另一个女子说喜欢,而且看上去丝毫不儿戏。

爱情的定数,如生死,亦无常。我向来不喜欢追究原因。我于是收下了这双灰姑娘的水晶鞋,和童萧,开始了一种似恋人非恋人的暧昧关系。欢快的时候,我以为现世静稳,岁月就此安好。

告诉小贝,我恋了这场模糊的爱,她轻轻浅浅地笑,快乐就好。她一直是个希望我快乐的家伙。

新堂继续端来柳橙汁,问,听说你恋爱了?

我和小贝相视而笑,小贝一拳擂在新堂左肩,女孩儿的事,与你何关!

台下有人要点歌,新堂只得委屈着继续忙碌。低缓的音乐传来女子姣好的声音,她唱蔡琴的,恰似你的温柔,满场皆静: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我想起陈寒。

4

星座说,水火不容。童萧却强调水能灭火,惹得我格格地笑。小贝私底下打趣我,说桀骜的狮子领袖的气质,俯瞰众生,又哪里能注意到浑浊尘世间一尾被掩埋的鱼。说中我的痛处,寒意顿生。小贝哪知,除了童萧,陈寒偏也是狮子座的男子。

不知道是不是赌气,立秋的时候我约陈寒去野炊,自带家属。小贝和新堂也来了,一行六人还算浩荡。

这是一种很复古的行为,似乎自小学以后就再没尝试用石头做灶炉,捡树枝来做柴火。其间我还很不小心地划伤了手,童萧心疼地跑了两里路才在附近的人家买来创可贴。他说,你别干活了,心疼得仿佛丁点大的伤口也能蜿蜒得无边无尽。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虚荣心的满足,童萧,他待我的好不是你陈寒可以比拟。行至此处,幽怨倏地就死灰复燃。

小贝问我,你真的没事?我扬扬受伤的手指,满口的无所谓。

你真的,没事?小贝继续问我,目光斜斜地落在陈寒身上。我明白她所指,不回答,蹲下去继续帮着生火。

心里明白,是真的答不上来。

童萧也不是糊涂之人,火光映红了他的脸我却越发惊觉眉宇间的苍白,从未预想,他口若悬河的爱真的会如此绵长。原以为我们不过是树枝与藤蔓的关系,寂寞了,便在一起相互依偎着生长,新欢敷旧伤。谁想我还是遭遇了初秋的第一抹荒凉,为谁甜蜜为谁疼痛为谁辨不清来处去处,都在脑子里化成了一团玫瑰的灰烬,盛世无双。

童萧在电话里问我,栀子,你还喜欢他对不对?彼时,电台刚好敲过12点的晚钟,主持人纤细的嗓音淡去,寝室的灯自动关了,邻床的女孩已经在好梦中流连。

我无语争辩,对错都不说。我拿着手机放到离我面部半米远的地方,望着屏幕上的背光忽然消失,眼泪刷地就下来。童萧不明就里的声音还在那头千呼万唤,只砸碎了一夜的黑暗。

第二天,他竟是急急地寻来道歉,说不该如此胡思乱想。

我们不过是迷失在爱情里的孩子,谁或谁,何错之有。我本就没有责怪童萧的意思,只好对自己的朝秦暮楚愧疚再三。

童萧抱着我,转凉的天气里他的怀抱原是如此温暖,我渐渐动容,喜上眉梢。

那么,我将好好爱你。

我们开始反复地出入新堂酒吧。

第一次,童萧扬起手喊,新堂,给我们两杯啤酒。新堂笑迎迎地走过来,童先生,你女朋友不喝酒的,你怎么不知?童萧尴尬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