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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3)(10)

温婷诡秘地笑:“姑娘,我是在问你的烦恼,不是在状告你偷偷喜欢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素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妞就晓得些情情爱爱的,你要是考不上大学,我看何小班他要不要你。”说完她继续修指甲,完全没有注意到温婷失色的花容。等周欣桐从外面回来,温婷已然是梨花带雨,哭得人心都要被棉花糖碾碎。

那一晚,三个女孩子就张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从燃起到熄灭。她们说一些女儿家的心事,说何宝说向然也说卓旭阳。

周欣桐最是沉默,比起素素和温婷,她就好象少了块细胞,缺乏天赋。素素问她:“二丫,你就没有对任何男生动过心?”素素觉得她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同周欣桐谈过话。

周欣桐呵呵地笑:“爱情多烦恼,谁能说从现在就能到永远。没有永远就一定要分离,在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之前,我不打算承受它。”听她一番话,温婷和素素一致觉得,她就算不去做爱情专家最起码也应该写出几本好书来,供她们这样年纪的孩子观赏。温婷说:“那样不仅拉风,还可以赚很多的钱。”说到钱周欣桐就缄了口,温婷和素素你一言我一语规划她未来的作家生涯,讲到末尾了才发现周欣桐的反常。

素素的脑子转得快,她问周欣桐:“二丫,你还没给我们说,你为什么要去十五号当铺做清洁工呢。”温婷哑然,除了素素和向然,她是班里第三个知道这事的人。

结果她们无论怎么追问,周欣桐都不说理由,就是呵呵地笑,或者说,没那么严重啦。这样的女生,素素只在电视上看过。她们通常出身贫寒却优秀得很,勤奋,勤俭,勤劳,而且懂事孝顺,绝对是标准的正面人物。

素素想起高二的时候,她在地上掉过的毛巾,周欣桐帮她捡起来还洗干净,可她转脸就趁着人家不注意,把毛巾扔到了垃圾袋里。还有一次她回来,刚进屋就看见周欣桐端着她的杯子在喝水,她咋咋呼呼一声吼,吓得周欣桐把杯子摔得淅沥哗啦。她不断道歉,说当时她自己的杯子有点漏水,可素素就是没有拿出好脸色。后来周欣桐去外面买了个一模一样的杯子来赔她,这才让素素的心里好一阵畅快。

可是她现在觉得自己的确过分了,她涌起强烈的不安。她又想起爸爸,想起他蹲在老房的院子里刨土种花。素素问:“这么脏,你为什么不怕?”那个时候爸爸就告诉她,越是害怕就越要克服,不能让洁癖成为生活的一片阴翳。就算不能根除,最起码要将它当成敌人一样躲着。

恩,错的是洁癖,不是周欣桐,也不是她程灵素,她这样想的时候觉得自己真是开绿灯的天才。

[离别是捣蛋的心痒]

春一直暖,花一直开。暖着暖着,开着开着,就看见夏天蹦蹦跳跳地来。

素素穿起她窄肩细腰的小短裙,黑色,颇有些晚礼服的味道。卓旭阳曾经说这裙子让素素看起来过于成熟。素素也因此将它挂在衣橱最暗无天日的角落里,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去碰它。

可是今年素素又把这裙子翻出来。用最简单的话说,她觉得她一直在长大。她很快就要到十八岁了。虽然看上去她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但她的成年礼,仍然让她充满期待。

素素一直希望,爸爸可以看到她笑起来很成熟的模样,而不是十二岁时候踢翻花盆的小丫头。

卓旭阳看见她款款地来,竟然有些瞠目结舌,锈了他的伶牙利赤。素素怕他这反常的状态指不定又冒出什么惊人的语句来,埋着头就钻进了教室。她听课,做作业,做作业,又听课。一直到中午放学,屁股才离开板凳。而这期间卓旭阳竟然还一直很安分。

素素忽然就想,卓旭阳是不是也已经长大。

每一个孩子,都要长大。这是她们小时候通常挂在嘴边的词语,如今已经一步步来临。

老班在黑板的右上角挂了一个倒计时牌,白底红字,写着:离高考还有90天。据说这是学校的规矩,历届的毕业生,在最后的这段日子,天天都要被这牌子压着,视而不见绝对是妄想,只得越发的紧张。

逐渐地,空气都开始体恤他们,好象在散发一种使调皮的孩子安静的魔粉。

素素不再迟到,抱着她的历届高考题就像是抱了金砖。

卓旭阳也安静了不少,再没有得到前排同学转过来狠狠扫射他的目光。

温婷的参考书比谁都多,每回考试她都能指出某题曾在何处跟她打过照面,可她最后还是没有记住。

苗栋栋让卓旭阳不许再给他讲什么星际争霸,他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还把金庸古龙梁羽生全都压在了箱子底下。

连何宝,都只是在座位上咬着笔杆子,做一些比奥林匹克还难的数学题,不再那么勤快地往办公室跑。

只是。素素还是会在偶尔出神的当口,想起风的呜咽灯光的迷离,想起漆黑的大桥头,她曾踮起脚亲吻向然时的模样。

只是。温婷还是会在忧心自己分数不济的时候,偷偷掉几颗眼泪然后猜想,何宝到底是要她还是不要。

只是。周欣桐虽然避开了众人的询问,一如既往把头埋在书本,却还是会挂念乡下的爷爷。他的病,究竟能不能允许他吃到自己辛苦挣钱买回的燕窝八宝。

而向然,在回忆他的轻狂过往时,想起那个叫涵静的女孩,却总要觉得她背后还有一个程灵素,在眯起眼睛对他微微地笑。然后他就靠在他的枕头上,唱清清凉凉的校园歌曲,唱老狼或者许巍,惹得一屋子的人都跟着他哼,眼里就泛起氤氲的潮湿。

离别是捣蛋的心痒,在这样紧迫的时光,还要惹得他们去挂念即将来临的感伤。

[要记得像老鼠那样快乐]

最后一次大规模的狂欢,是在八月二十一号那天。卓旭阳的家里。

外面是炎炎烈日,温度已经快要烧到四十。苗栋栋说幸好这世间还有人发明了空调。何宝就拍他的头,说幸好这世间有一个卓旭阳,可以将苗栋栋同志从古代拉回现实,知道家用电器原来不止手电筒。结果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温婷在沙发上眯起眼睛看他,一如从前,装满了“秋天的菠菜”。何宝等大家笑累了,就走到温婷面前,很绅士地伸出手,弯了腰。温婷擦了胭脂的脸,更加发红。何宝拉开了嗓门:“我要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我何小班的女朋友。”

然后男生起哄,女生就在旁边鼓掌,连老班都推了推眼镜好气又好笑:“何宝,你以为毕了业就没个章法了,你要是敢成天顾着谈恋爱,我家小惠以后可不给你吃外国原装进口的巧克力啊。”老班这么一说,温婷吓得把伸出去的突地就缩了回来,结果老班自顾自笑得比谁都厉害。

“何小班,你怎么认识老班的女儿呀?”大家异口同声。

何宝耷拉着脑袋嘀咕:“叫你不要说出来的,你偏说。”他又吐了一口气,算是给自己壮胆:“许老师,她是我舅舅的老婆。”

这下可没了何宝的好日子过,温婷眼看着何宝被一群人按倒在沙发上,叠罗汉似的,她要拼命掩饰自己的紧张都不成。大家都说老班偏心,选何宝做班长,何宝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结果那些喊打喊杀的声音更加激烈。幸得厨房里有人拿了西瓜出来,温婷顺势这么一吆喝,何宝才从虎口脱了险,还忿忿地说自己居然不如一盘西瓜。

可是那次聚会,素素和向然都没有去。向然给她打电话,那声音,素素说是在药酒里浸泡过,钻进她的耳朵让她浑身都觉得发苦,他说:“我要走了,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天地。”这口气可比当年素素的爸爸离开的时候,前途渺茫却还是说要拼了命出去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