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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玉令(1762)

临川避开赵胤的目光,并没有出卖赵云圳,淡淡地道:“太子哥哥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讲了一些父王和母妃当年逸事,是儿心下好奇,多方走访查问,渐渐得知……”

说到此,他截住话,不轻不重地扫了苌言一眼,再次向赵胤行礼,“儿不当打听父母旧事,可儿知晓了,却不能装着不知。”

赵胤哼一声,情绪平静下来。

“说说看,你都知晓什么?”

临川沉吟片刻,一字一字慢吞吞地道:“儿的母亲是对岸这座废园的旧主人。她叫时雍。”

赵胤似惊似喜,怔怔看着临川,好片刻,突然张开双臂,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寂静无声地抱了许久,才从喉间挤出三个沙哑的字眼。

“好孩子。”

临川闷闷地问:“父王可会责怪?”

“不怪。”

“那父王带我们来此,原本是想说些什么?”

听着儿子老气横秋的话,赵胤那一身的悲伤,莫名得了些治愈。若非阿拾那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大抵养不出临川和苌言这么好的孩子吧?

其实,无须任何人告诉真相,赵胤只看一眼现在的宋阿拾,就知道她不是自己喜爱的那个女子,临川又何尝不是一样?

神态、目光、性子、行为处理,无一处相似。这让他深深明白,女子是因内在而美,而非因皮囊而美。不是那个魂,便不是那个人。

“父王,儿子还有一事不解。”

“阿爹,你把苌言勒得快喘不过气了。”

两个孩子的声音,拉回了赵胤游走的神思。他略略松开双臂,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然后捏了捏苌言软乎乎的脸蛋儿,转而问临川。

“问吧。”

临川退后两步,整理一下衣裳,这才正色问:“母亲不是母亲,母亲又是母亲。神魂不在,肉身仍存。儿子不解,若神魂与肉身并非同一个人,那哪一个才是儿子的亲娘?”

苌言讶然地看着哥哥,似懂非懂。

赵胤蹲下身子,与临川平视。

“你娘说过一句话。叫自由心证。为父以为,此处倒也适用。无悖理数、合乎常情,自当由你内心来判定。”

临川对父王的回答,似乎有些不解。

他沉默了片刻,弱弱地问:“那儿子若不认眼前的这个母亲,是否违礼?是否不孝?”

赵胤勾了勾唇,轻抚儿子的肩膀,“十月怀胎之苦,诞下麟儿之痛,熬更思教之愁,六年养育之恩,皆是她。旁人,不曾生养你。”

临川长长一揖,“儿子明白了。”

苌言愕然,也跟着点点小脑袋,“苌言也明白了。”

赵胤摸了摸她的头,对临川道:“走吧,去雍人园里,阿爹带你们去见见阿娘。”

声音未落,赵胤返回马车,在两个孩子的注视下,从马车柜体的下层抽出一个包袱,里面放了香烛纸钱,赵胤看了一眼,又顺便将车上的一壶酒拿上。

“走吧。”

第974章 大结局(五)

从廊桥去到雍人园,需得经过一条荒草凄凄的小路。

苌言有些害怕,拖住赵胤衣襟的小手越来越紧,赵胤低头看一眼,将包袱挎在腕间,弯腰将小丫头抱了起来,又问临川。

“能不能自己走?”

临川不答反问:“儿若不能走,父王要抱吗?”

赵胤低头看着他的脑袋,停顿一下。

“抱。”

临川小脸儿散发出某种光芒,“那儿自己走。”

小孩子心思。

临川是赵胤自己教出来的孩子,正如先帝当年教导他一样,从无骄贯,可再是懂事明理的孩子,也是一个孩子,父亲恰如其分的关怀,让他比吃了糖还要高兴。

小径不长,一大两小三个人,走得很慢。

一直待走到门前,方才站立。

残破的“雍人园”扁额下,官府当年贴的封条早已腐烂掉落,只留些许残痕,门环和锁头也锈迹斑斑,油漆脱落,赵胤稍稍用力一拧,便推开了。

一股潮湿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

同时扑上来的,还有一条狗。

“大黑。”赵胤弯腰拍拍它,“前头带路。”

……

雍人园多年无人踏足,破败的府中林木芳草十分茂盛,郁郁葱葱的园子里,有一座孤坟。

坟前的石碑用的是最昂贵的石材,可碑上没有一个字。

苌言坐在赵胤肩头,是最先看到的,她犹豫地小脆声相问:“阿爹,这是什么?”

“坟冢。”赵胤将孩子放下来,示意她在坟前的一块条石上坐好,然后弯下腰慢慢取出包袱里的香烛和纸钱。

六岁孩儿已明白些事情。

临川默默不语,苌言抿着小嘴,此时也沉默了下来,而大黑则是端坐在石碑前,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