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应许之期(71)

已经是妥协得不能再妥协,宋珂却只是一句:“没这个必要。”

“宋珂,宋珂——!”

望着前方离开的背影,陈觉气得几乎发狂,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可是宋珂始终没有回头。

回到别墅,妹妹陈念已经察觉不对,趴在窗户那儿看了老半天。

见他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她过去戳他肩膀:“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看个照片还看出火了?”

陈觉站在那里,手脚一片冰凉,但最后也只是低声说:“是我不对。”

陈念点点头:“知道是谁不对就好,没关系的哥,我看宋珂很通情达理,你向他道歉他准会原谅你。”

争吵,冷战,再好的恋人也避免不了,重要的是有人肯低头。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陈觉因为心里赌着一口气,当晚果真没有回他们的家。他留在别墅过夜,明明是睡过二十几年的房间,可是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

起初拉不下脸,后来起床抽了两根烟,冷静下来以后决定让步:“睡了?”

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回音。

心里忽然就很不踏实。没有任何明确的原因,只是直觉宋珂这次生气跟以前都不同。走到阳台去拨电话,一遍又一遍,自己都数不清打了多少次,那边才终于接起来。

烟蒂掐在手里,他很着急地喊:“宋珂?”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很久才应了一声。

他终于松了口气:“吵醒你了?”

宋珂却不肯再开口。

陈觉齿间发涩,抽过的烟都变成苦的。他说:“原谅我,宋珂。我今天不该跟你吵,更不该说你没有家人了。你有,你还有我。”

彼端有微弱的风声,宋珂似乎也没睡。

“不是你的错。”

陈觉说:“不,我错了。只要你觉得不幸福,不管什么事都是我的错。”停了一停,又说,“原谅我。”

宋珂的呼吸极其低微:“睡吧。”

“宋珂。”

陈觉扔了烟蒂,刻意把语气放得轻松:“要不要司机小陈明天送你到大巴站去?”

“不用了。”这次宋珂答得很快,“我自己有车,会开。”

之后就挂断了。

第26章 不后悔

第二天清晨宋珂踏上回家的大巴。

整整一晚的失眠,他反而在车上睡着了,也许是因为很快就能见到爸爸。一想到爸爸他就觉得安心,觉得难过。

出租车是爸爸下岗后拿经济补偿款买的,自己的车,开得万分爱惜也万分小心。结果开到第八年时接二连三地出问题,先是遇到小偷偷车,把玻璃通通砸烂了开到很远的地方去卖,后来又遇到蛮不讲理的客人,一点证据都没有,硬说在车上丢了钱包,里面整整两万块钱。

记得那天下着雪,天很黑,别人家已经在看新闻联播,爸爸却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来,身上只穿着薄得不能再薄的脏棉衣,袖子上沾满了机油。

“车被扣了。”爸爸的脸冻得发青。

宋珂想问清发生了什么,可是有一件事不能不马上说,因为整整三个小时他连厕所也没有去,只在客厅的椅子上蜷缩着等父亲回来。

“爸爸,我到家的时候门口有一个箱子。”他的嘴唇苍白,轻轻的,不起眼地哆嗦着,“里面有两万块钱,还有一把这么长的刀。”

从小到大只拿过笔的他,头一次用两只手比划一把刀的长度,因为一只手不够长。小臂一般长度的尖刀,开过刃,锋利得让人胆寒。

当天晚上爸爸对他说,只有搬家一条路可走了。宋珂不想搬,因为很喜欢这个地方,可是爸爸连夜就开始打包要带走的东西。

很小的时候他们搬过一次家,最早是住化肥厂的平房。后来化肥厂改制,已为人父的宋光远跟着下岗,没日没夜地跑了三年车才带着儿子搬进了楼房,因为这里离学校近一点。

那时家里大小事情全由他一个人来弄,可是他性格细心又为人谨慎,尽管一边赚钱一边照顾宋珂的生活起居,却把样样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隔壁邻里也知道姓宋的男人又当爹又当妈,常常在生活上帮衬着这父子俩,不叫他们把日子过得太粗枝大叶。穷是一定的,但他们穷得很快乐,直到意外发生的那晚都很快乐。

终于还是没能等到搬家宋光远就病了,惊吓过度,没有撑太久。

直到现在宋珂也不知道爸爸究竟被什么人、以什么方式恐吓过。

爸爸走后很多次他做梦,梦见的都是冬天出车最忙的时候。那时天还没亮爸爸就早早起床,煎一颗鸡蛋,煮熟的玉米一掰为二,一半留给儿子一半留给自己。宋珂被闹钟叫醒时爸爸已经在穿外衣了,膝上戴好自已拿旧袜子改的棉护膝,双手的冻疮涂好药,硕大的保温杯里泡上枸杞、大枣,满满一杯子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