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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期(101)

“知道。”

“别光顾着玩,正事一定要谈妥。”

“知道。”

“也别乱吃当地的东西,万一吃坏了肚子身边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一个人到医院去不方便。”

陈觉不再说知道,只是将他的手捏紧:“是不是舍不得我?”

宋珂低下头,看见路上两人并排着的,长长的影子:“我是怕你谈不拢生意。”

“放心,”陈觉舒展开眉眼,“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对方签字。”

拿下那份合同,公司下个季度的收入就有着落了。可是宋珂仍然难过,因为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他答应好好照顾自己。

走的那天机场人满为患,头顶广播一刻不停地播报着航班信息。陈觉把行李放到托运的传送带上,宋珂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办手续,看着他入关,看着他转过身来朝自己挥手告别。

回家以后难受得饭都不想吃,因为刚一分开就很想陈觉,可是又不愿表现得像是离不开他,不愿总是给他打电话。

当天晚上理所当然地失眠,后来连着好几天都睡不好,因为陈觉仿佛脱缰的野马,去了就不晓得回来。直到原定返程的那天深夜,宋珂要睡了,才忽然打了电话回来。

“睡了没有?”

南方的夜风很大,他的嗓音像是离得很远,可是有点兴奋。

宋珂没有说话,他就又问:“宋珂,能听见吗?”

宋珂把手机握得很紧,听筒贴着耳朵,只是埋头生他的气:“听得见。”

他在那边沙哑地笑,一听就是喝多了:“拿到合同了,预算比之前谈的还多百分之二十,分三期付款。”

宋珂心里难受,啪的就把电话挂了,可是没过几秒钟又急忙拨回去。

接起来以后陈觉粗重地喘气,呼哧呼哧的,听上去有点难受。他说:“晚上喝多了,想吐。”

宋珂闷声:“喝死你。”

他并不生气,只是沙着嗓子叫了一声:“宋珂。”

“干什么?”

他不说话。

宋珂的心毛毛的,问他:“哪天回来?”

他却说:“我爱你。”

很少听到他说这三个字,尤其那晚,格外认真和郑重。过去这么久了,宋珂只觉得遗憾,当时没有回他一句:“我也爱你。”

那时只是分开七天,却感觉天都塌了。谁又想得到,之后他们会分开这么久,久到快要将离别视为常态,久到再在一起看电影吃饭,宋珂会迟疑,迟疑这是真的还是幻觉。

陈觉的大衣上有浅淡的烟味。宋珂把衣服拉上去,一声不吭地盖住自己的脸,静静地流了一会儿泪。

晚上他留在公寓过夜,因为精疲力尽所以睡得很熟,没有发现陈觉半夜起过身。有人给陈觉发短信,说查到一些有关宋珂父亲的事,需要他尽快听一听。

第37章 不孝子

临睡前陈觉头疼难忍,趁宋珂去洗澡的时候找止疼药。结果药没有找到,却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合照,是多年前陈家的全家福。

也许是父亲留下的。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是一家四口。继母许冬云抱着妹妹,自己则一脸不情愿地站在父亲身边,手里还提着书法学校的制式宣纸袋。

陈觉把照片拿起来,过了很久也没有放下。

从小到大他对父亲陈宗义的印象就是严厉。不光对自己严厉,对继母也一直不够体贴,就只对妹妹陈念要好一些。因为陈念无论相貌还是行为举止都最像早早去世的母亲,父亲爱屋及乌,打小就对她无限纵容。

那时自己多大?应该是小学六年级。每周都要到辅导老师家去练毛笔字,在一个教师家属院,很无趣的地方,一坐就是一下午,春夏秋冬,风雨无阻。虽然字写得一直不怎么样,可他为此不知道牺牲掉多少玩耍的时间,夏天打着瞌睡听蝉鸣,冬天撑着脑袋看落雪,屁股都险些坐成两瓣活化石。

有一回他实在闲得发慌,趁老师打盹带领着几个同学翘了课,地铁转公交,公交转三轮,一溜烟跑到城郊的窑厂看人烧砖。

至今记得那场面,成山成海的瓦楞砖堆在空地上,五层楼高的烟囱徐徐地冒着烟,烟囱下面有一口手压的水井,那么丑,打出来的水却冰冰凉凉的,喝到嘴里还泛着甜味。

因为没有见过,所以什么都非常新奇。厂门口有辆摆满新砖的长板车,他们几个小孩争着抢着去推,弄得人家工友哭笑不得地轰赶他们:“快回家去,这可不是玩的地方,在这儿是挣钱,是讨生活。”

“那你每天能挣多少钱?”

有人咧嘴一笑,比出个“耶”的手势。小孩们都笑了,不是因为他动作滑稽,是因为他门牙的牙缝特别大,看着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