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翅膀之末(96)

南庭感激师父为她和盛远时创造机会,但她说:“这是工作,又不是旅行,不用和他商量了,到时候,我赶上哪趟航班是哪趟。”

应子铭无奈,“随你。”

南庭看他脸色稍稍恢复了些,“师父你好点了吗?”

应子铭点点头,“好多了,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一会儿还要上席位呢。”

虽然睡不着,南庭还是答应下来。而未免影响应子铭休息,她关了休息室的灯,在距离应子名不太远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或许是休息室里过于安静了,也可能是遇到桑桎后,她又想起了那段对抗抑郁症的日子,南庭竟然感觉到了疲惫,她闭上眼睛,试着用桑桎教她的方法,努力地调整呼吸,希望能睡着,哪怕一会儿也行。

渐渐地,意识有些模糊,南庭隐约听见一道男声说:”G市进近,南程6678,高度9500米,应答机2426,听你指挥。”

是盛远时。不自觉就翘起了嘴角,南庭听见自己说:“南程6678,G市进近雷达看到,通播K有效,下高度5700米保持,保持当前航迹。”

盛远时复诵,“通播K收到,下高度5700米,保持航迹。”

他的声音语气和她的一样,轻松而愉悦。南庭控制不住地想,这是自己急于在进场阶段,引领她七哥进近,才会出现的幻觉吗?

闭着眼睛的南庭,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接下来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南庭要特别集中精力才能听清,盛远时在和副驾驶说:“把襟翼2放出来。”

放襟翼是为了增加阻力,让飞机减速,可他现在的高度,应该还不需要放襟翼吧?南庭正奇怪,又听见了丛林的声音,他说:“速度检查,襟翼2。”

除了声音,南庭竟然还看到了丛林把襟翼手柄设置到2的位置上。好像自己也在飞机上,在驾驶舱里,看着机组在做着陆前的准备工作。

紧接着,ECAM,也就是飞机中央电子监控系统忽然跳出故障显示:飞行操纵,襟翼故障。南庭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丛林则几乎是在瞬间立刻按压警戒灯止响,并向机长汇报故障名:“飞行操纵,襟翼故障。”

盛远时依然是从容不迫的,他冷静地说:“证实。”与此同时,手已经在开始操作,人工选择速度190节,防止飞机进一步减速,并向管制汇报:“南程6678申请终止进近,现在襟翼卡阻,需要去DSH等待。”

像是第一次在波道中听见他说需要低空通场一样,南庭的心在那一刻有些慌乱,可她还记得自己的职责,迅速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她给出指令,“南程6678收到,现在可以直飞DSH,加入标准等待。”

盛远时接收指令,“直飞DSH,加入标准等待南程。”随即,他对丛林说:“我操纵通讯,你做ECAM动作。”

丛林服从机长安排。

盛远时才又对管制说:“南程6678,我可能需要等10分钟,好了报告。”

他明明看不见她的动作,南庭还是下意识点头,“收到。”

接下来的十分钟显得格外漫长,南庭一直在看时间,她像是听见了盛远时先后与乘务长,以及南程指挥中心通了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她特别努力地去听,却怎么都听不清楚。

十分钟之后,没有接到他的报告。

十一分钟,十二分钟,十五分钟过后,他的无线电始终静默着。

南庭忍不住呼叫:“南程6678。”

没在回应,波道中寂静无声。再次呼叫,依然如此。

南庭想要持续呼叫,可在这时她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嗓子半天发不出声音,越发不声音她越急,情急之下,忽然一个机灵,人就清醒了过来。又是一场梦,一场如同亲身经历的梦。

安静的休息里,应子铭的呼吸声轻轻地传过来,南庭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深夜的空港,虽然没有繁华城区的喧嚣,却丝毫不觉空寂和凄冷,她注视着机坪上,看着那些停得整齐有序的航空器,大脑却在想:襟翼放不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重着陆,大速度接地……思及此,南庭有点不敢回想梦里的那一幕。

第61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6

盛远时当天有飞行任务, 他主持完飞行会议后,就准备直接去机库接收飞机, 结果等他从指挥中心楼上下来时,就见南庭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里坐着, 不知道来了多久, 看见他的刹那, 她几乎是倏地站了起来,由于起身的动作太急太猛, 腿都磕到了椅子上,可她像是完全没感觉似的, 理也不理, 径直朝他走过来, 与上一次看书等他时的安静相比, 简直判若两人。

盛远时的眉心微微蹙起, 想逗她说“是不是想七哥了”的话也瞬间收了回去, 他拾步迎上去, 不及开口, 行至近前的南庭整个人撞进他怀里, 与此同时,胳膊更是紧紧地环上了他的腰,末了还像是不够似的,用了点力气地紧了紧手臂。

盛远时手上还拿着飞行资料,他单手抚上她的背,柔声问:“怎么了?”

南庭不说话, 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前。

指挥中心此刻人来人往,有任务的飞行员和空乘,还有值班的其它岗位的南程员工都过来处理相关的工作,看到这一幕,既不敢上前和盛远时打招呼,又控制不住好奇的目光,视线齐刷刷地投射过来,令他们成为被关注的焦点。

盛远时并不在乎那些目光,他只关心南庭怎么了,原本昨晚他们约好的,她下了夜班后自己回家,他则正常执飞,等第二天他返航时,南庭指引他着陆。然而,向来懂事听话的她下班后却没有走,反而特意来了指挥中心找他。

他们的关系确实是整个空港公开的秘密,但南庭却不是那种愿意在人前和他有所亲密的人,此刻的一反常态,让盛远时有些担心,“告诉七哥怎么了,还是身体不舒服了?”

南庭摇头,却怎么都不肯开口。

盛远时把南庭从怀里拉出来,发现她眼睛里布满血丝,从知道她睡不着那天起,他就格外注意观察她,从未见她有这样的状况出来,盛远时神色骤变,他把手里的资料递给身后不远处等待的丛林,“你先去机库。”然后扣住南庭的手,“到我办公室来。”说着,把她带往自己楼上的办公室。

或许是忍了太久,到了只有她和他的空间里,南庭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可她又不想在盛远时面前哭,就急急地擦眼睛,但还是被关上门转过身来的盛远时看见了。

盛远时拉开她揉眼睛的手,“说,怎么回事,别让我着急。”

明知道不该开这个口,可是,南庭抬头,拿那双盈满泪意的眼睛看他,“七哥,你今天能不能不飞?”

盛远时靠着办公桌站着,把她拢在自己身前,“可以,你有什么要求七哥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蛮蛮,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南庭不敢说,深怕说出来了,就会成真,什么特情、事故、空难,这样的字眼,或许每一个民航人都会刻意回避。她心里也很清楚,盛远时是优秀的民航飞行员,是责任机长,他每次执行任务,都是有一定危险性的,然而,当她莫名其妙地睡着,又莫名基妙地梦到那些,她不能像从前那样,只是祈祷他起落安妥,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让他飞,她好害怕,害怕他遇到特情,害怕他有意外。

可飞行是他的信仰,她不能折断他的翅膀。南庭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顺着脸颊流下来,直直地落在地上,她就那么哭着央求道:“只是今天不飞可不可以,就今天,七哥,求求你。”

盛远时有多宝贝她,谁都看得出来,此刻,她像个孩子似地哭得那么无助,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可他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七哥,还是飞行员,是南程的总飞行师,盛远时把她搂进怀里安抚着,哄着,直到她哭得不那么厉害了,他才柔声说:“蛮蛮,七哥只是去工作,和过去每一次飞行一样,把乘客送到目的地就回来。七哥答应你,以后少飞一点,多留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上一篇:倾冷月 下一篇:第七种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