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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之末(20)

那个下午,他刚刚带领南程最后一批在纽约受训的飞行学员回来,行至平梯扶手处时顾南亭打来电话,接通时,他看见一个女孩子背着对自己,踉跄着向平梯而去,如果她就那样倒着踩上去,势必要被平梯向前的作用力带倒。

向来拒绝和异性有肢体接触的男人,鬼迷了心窍似的,右手保持握手机的姿势不动,左手适时伸出,在女孩子腰间用力一搂。

纤腰柔软,皮肤触手细滑,有那么一秒,盛远时因大脑突然涌现出来的异样感觉,停止了思考,但还是理智地说了一句,“抱歉。”并在她站稳的瞬间收手,没有多一秒的停留。

乌黑的长发,白色上衣,双肩包,平底鞋,最简单朴素的打扮,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千差万别,可那几乎快忘了的,她身上特有的味道——盛远时在通话即将结束前突然停步,回头,却只看见那个女孩子俯身捡棒球帽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没动,固执地要等对方转过头来。结果,她起身后,竟然朝反方向去了。

盛远时几乎就要追上去确认。

手机那端的顾南亭唤:“远时?”

身旁的丛林也提醒道:“师父,公司的机组车到了。”

不会是她。如果重逢是那么容易的事,分离就不会那么疼。

像半年前在塔台听出那个声音像她后一样,盛远时再一次选择了放弃。他没有和飞行学员位一起坐公司的机组车,而是独自开着那辆白色陆虎一路急驰。

可竟然真的是她。

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他身边,和他周围的人都成了……熟人。

唯独他,对她的归来,全然不知。

这个深夜,这寂静的城市一角,盛远时几乎是在瞬间,被回忆四面威胁——

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在外航供职的盛远时执飞A市直飞苏黎世的航班。

由于天气原因,航班延误了两个多小时,当时的北京时间正值深夜,机上的旅客多在睡觉,为免飞机颠簸影响大家休息,他保持着正常的巡航速度。

乘务长却敲门进入驾驶舱,对身为机长的他说:“有位旅客要投诉你。”

Benson那时还是副驾驶,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替师父盛远时问:“why?”

乘务长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说机长飞机开得不够快,越开越像老太太?”

那是盛远时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被投诉,理由有些啼笑皆非。

Benson哭笑不得的表情中,盛远时从容地做了个“提速预报”式的机长广播。然后,直到飞抵苏黎世,那位投诉他的旅客没再有其它举动。他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结果走出驾驶舱时,有个梳着短发,打扮前卫的女孩子堵在舱门前,用她与众不同的悦耳嗓音提出要求:“我想把握最后的机会,和机长先生认识一下,可以吗?”

第14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5

飞机着陆前,盛远时在广播中说:“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可能已经留意到,飞机十分钟前就该落地了,但此时机场还有十二架飞机在我们前面排队待降,所以我们需要在高空盘旋等待一下,如果你还没有要到邻座的电话号码,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但请不要打开手机记号码,因为手机发出的电磁波会对飞机的导航系统造成干扰,万一飞机因此落错了跑道,或是发生其它危险,我连为各位的人身安全负责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现在,这个女孩子把广播中他应对延误的那一套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果然,江湖事,都可以推翻重来。

乘务长摊手表示无奈,显然是阻止过,不让女孩子等在驾驶舱外,但失败了。

在盛远时的飞行生涯中,这种经历不胜枚举,Benson还曾因此调侃他:命犯桃花。盛远时却只是一笑置之,遇上他心情好,他可能会说:“如果你想感谢我,可以向我的公司写一封感谢信,记得注明航班号,谢谢。”万一这个航段的飞行有些颠簸或疲惫,他可能不会那么好脾气,而是不留情面地表示:“我的工作是把旅客平安送达目的地,不是和旅客交朋友。”

无论是哪一种拒绝,都足以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前来搭讪的女子知难而退。毕竟,在爱情里,女人总是比男人要矜持。

乘务长以为这一次也不例外,尤其面前还是位投诉过他的旅客。嫌飞机开得不够快,这个理由,也是屌炸天了!乘务长都在想,依盛远时的性格,或许该发布一则飙机的广播,让那位无理取闹的中国小姑娘见识一下他动真格的,是什么样子。然而——

盛远时眼眸平静地注视面前这个矮了自己一大截的女孩子,以及她身旁抱着双臂,一副等着看热闹模样的同伴,反问:“那你以后出行都会选乘我们公司的航班吗?”语气温和地像在哄闹脾气的小妹。

对于这么敬业的机长,女孩子反应很快地说:“加上手机号码就可以。”

盛远时那天的心情真是不错,他眼里带着笑,“互换联系方式这种事,我并不觉得吃亏。”然后开机,根据女孩子报出的手机号码,打给了她。

女孩子得意地朝同伴晃了晃手机,随后突然上前一步,在副驾驶和乘务长等人诧异的目光下,惦脚抱住了盛远时,抽身时,她白皙细滑的小脸如羽毛般似有若无地擦过盛远时的侧脸。

那陌生的,无以言表的触感,让盛远时有一瞬的失神。

她却像没有感觉似的,挥手说再见了。

盛远时在舱门前站了许久,他一直在想,她趁抱他之机,在他耳边轻声说的那句话,到底是“初次见你,请多关照”,还是“初次爱你,请多关照”。而这个大胆的,旁若无人拥抱他的女孩子,就这样给盛远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苏黎世时间的晚上,盛远时去喝了两杯,因为长期飞国际航班,他一直用这种方法帮助自己倒时差。就在他准备买单离开时,微信收到一个昵称为“蛮蛮”的好友申请,验证信息是:那架飞机真是偷来的?

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盛远时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借着醉意逗她:“关注下最近的国际新闻,或许会有答案。”

蛮蛮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当然不会在偷飞机的话题上纠缠,只是问:“方便通话吗?”不等盛远时回答,视频通话邀请已经发了过来。

盛远时接受了,但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不是她眉目如画的一张脸,而是敷着黑色面膜的一张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脸,他险些呛了一口酒,“是请我看惊悚片吗?”

因为敷着面膜,蛮蛮说话含含糊糊的,“对呀,我被吓到,你才有机会嘛。”

盛远时失笑,“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

蛮蛮俏皮地耸了下肩,“像我这么漂亮的女生,这种被邀请的经历当然是数不胜数。这么热闹,你在酒吧?”

盛远时于是举着手机给她看了看他的周围,耀眼的灯光,妖娆的女子,以及不知是哪个方向传来的失控的叫喊和嚎笑,最后,他把手机对准了不远处帅气的调酒师。

盛远时发誓,只是随手拍给她看,结果她竟然眼尖地发现了酒吧的名字,一把扔掉面膜,兴奋地说:“等我。”

通话结束时,盛远时才反应过来,或许那么巧的,她就住在酒吧所属的这家酒店?

大概五分钟左右,或者更短的时间,有人由远及近跑来,自背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劲爆的音乐和喧嚷的人群忽然寂静下来,唯有眼睛上的那双手,纤细柔软,温暖真切。

一道悦耳动听的女声轻轻地在他耳边哼唱:“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

如此落入俗套的情节,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怀涌起。

盛远时几乎难以克制自己,他静了几秒,然后像是遇见了爱闹的老朋友一样,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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