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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99)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呛了一口水。不过,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克服了从高空跳水的紧张。

洞口很高,两个人跳下去的俯冲之势,让他们的身体本能的往水下沉。萧乾被墨九紧紧圈住腰,行动不便,往上浮的力道就有些吃力。

为免被她一起带沉入水,他掐了一把她盘在发上的腿,“放松。”

“大爷的!掐我……”墨九痛得松开腿,骂人又让她喝了一口脏水,满肚子都是怨气。

“抓紧我。”萧乾不与她争吵,只把她的手扯过来挽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托住她的腰,浮上水面。

一圈一荡,一荡一圈,水波慢慢地平静上来。

墨九咳嗽了几下,虽然想剥了他的皮,但她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还得靠着萧六郎,于是也不再反抗,轻着身子由他拖着往前游。

这个季节的水,凉丝丝的从四面八方涌来,浸入骨头,冷得让人受不住。可有萧乾挡在身前,像一根浮木似的托住她,墨九本就识得水性,心里也就不那样恐惧了。

“呸”了几声,将嘴巴里的水吐出来,她睁大眼睛,观察起暗夜下的水面,算着中途走过的路和离开巽墓的直径距离,左看,右看,身子扭来扭去,“萧六郎,这里该不会是洪泽湖吧?”

“不要乱动。”他勒紧她的腰。

“哦。”墨九晓得他托着她很吃力,如果她再动来动去,势必会增加他的负担,也就配合地闭了嘴。

难得见她乖巧,萧乾扫一眼她水漉漉的脸,不再说话。

游到中途的时候,他在江中抓到一根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木头,终于轻松了一些,将她的身子搭上去,推着木头往前游,“你可以说话了。”

“嘿嘿。”这样被人推着漂流的感觉,有一点铁达尼号的意思,墨九从未体验过,觉得很新奇,不时看看萧六郎俊美的面孔,直到被他拎着身子抛在岸边的草丛里,她仍然感觉很梦幻,也很满意。

“萧六郎,体力不错啊,看不出来。”

她躺在草丛里,轻松地打趣,他却只有微微的喘气。

“唉,饿死我了!我们得找个地方先打个尖儿,填饱肚子。”墨九站起来抖着水,四周观望。

这时的天际,已有一抹破云而出的霞光,又一夜过去了,天蒙蒙亮,远近的景致就可以看得很清晰,但她却发现这鬼地方一片荒地,连颗庄稼都没有,显然不是人居之处。

满怀的希望,又变成了失望,她不由恨恨,“这到底哪个混蛋设计的陵墓?不知道把出口弄在集市上吗?出来还可以吃一口热茶,叼一个包子!”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

想她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家底也还可以,根本就没有饿肚子的机会,穿越过来遇到萧六郎,被带入萧家,也算得上锦衣玉食,从来没有想过会饿成这副德性。

听她肚子“咕”的又叫一声,萧乾默不作声的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用巾子包着的烙饼递给她。

“有吃的不早说?”墨九抬头看一眼他湿漉漉的身子,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你有几个?”

“一个。”他目光清淡,“我不饿。”

墨九向来饿不得,只要一饿,手脚就会发软,唾液也会分泌旺盛,一口接着一口的咽,很是狼狈。虽然这烙饼泡了水,软绵绵的没了嚼劲,口味更是提都不必提,但能填肚子的东西,就是救命的东西。

她把饼子掰成两半,递给萧乾一半,自己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另一半,并没有注意到萧乾把剩下的半只饼又仔细包在巾子里,揣入了怀中。

“萧六郎!”墨九舔了舔手,“这荒山野岭的,我们如今体力不支,恐怕走不出去。你与你的属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络方式?比如信号弹?”

“信号弹?”他不理解。

“响箭?”她想了个词儿。

萧乾摇了摇头,“你在这等我,我往前看看。”

他们顺着水飘过来的,可方向却未必是直线,完全有可能在水流的冲击下,游到了下游的岸边,说不定离赵集镇已经很远了。

墨九看他背影消失在眼前,心底突地有些恐慌,那是一种人类在逆境时失去同伴的紧张。

在地上神思不属地等了一会,她索性跟了上去。

“萧……”

一个字还在唇边,她惊愕地闭上了嘴巴。

在稀薄的晨雾之间,萧乾长剑割下一条野生的榆树枝,剥去外面粗丨硬的青皮,把中间的树骨丢掉,动作熟练地将嫩嫩的部分塞入嘴里,优雅的嚼动。

这样的举动,若旁人做来,一定邋遢落魄,可他却清雅高贵,吃着树皮却与吃山珍海味并无不同。

墨九怔了一瞬,默默转身回到原处,没有喊他,更没有感激的大吼大叫。

她知道,男人的尊严,不容冒犯。

从那天入巽墓,他便滴水未入,口粮未沾。她吃得比他多,已经饿成这样子,他自然也饿。更何况,他还带着她逃生,带着她游水,体力消耗比她更甚。

若她没有猜错,那一张饼是墓穴里薛昉递给他的,他当时并没有吃。在这长达一天两夜的奔波中,他不可能没有想起吃它,饥饿就要吃是人类的本能,可他却把仅剩的一张饼给了她,自己偷偷吃榆树皮充饥。

……她不愿意戳破这件事,大丈夫保护妇嬬时的姿态很伟岸,可对萧六郎这样骄傲的人来说,这种伟岸不见得喜欢被女人知道。

萧六郎回来时,脸上还是那样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墨九也没有太多感激的情绪,就像根本就不知道似的,冷冷睨他,“走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跑了哩?”

萧乾皱眉,朝她伸出手,“走。”

墨九眺望一下远方天际的朝霞,歪着头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萧乾冷声,“不用。”

这货很固执,墨九也懒怠与他唱反调。她撑着地面起身,可大抵坐得太久,走了几步,一不小心就踢在石头上,身子踉跄出去,虽然没有摔倒,脚尖那酸爽,钻心似的,痛得她龇牙咧嘴,不由弯下腰去,捂住脚呻吟,“我去,我这是犯太岁了啊!”

“我看看。”萧乾蹲身拽住她的脚。

他是个医者,比寻常男子少一些忌惮,可也不知为什么,墨九为了稳住姿势,刚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原本想脱掉她鞋袜的动作就停下了。

收回手来,他扶她坐好,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给她,背转过身去,“自己擦一擦。”

墨九眼泪都疼出来了,可看他这样又有些想笑。古人有时候真是迂腐得可爱,不过看一下姑娘的脚,有什么关系?

暗自腹诽着,她没有为难他,自个儿撩起湿透的裤腿,脱掉袜子看了看,只踢出了一团淤青,并没有出血。于是,她把那药膏随意抹了抹,又盖好递给他,“喏!谢谢。”

因为不在意光着脚,所以她先还药瓶,而没有先穿上鞋袜。

萧乾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她踩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那一双白嫩嫩的小脚。

她人长得好,不仅身体比例好,肌肤白皙似绸,光滑润泽,一双脚也白玉似的柔美,圆圆粉粉的指甲壳,像涂有一层胭脂,每一个足指,都像珍珠似的小巧晶莹,伴着她毫无心机的笑,看得萧乾眉头一皱,心尖像被毒蛇爬过,麻酥酥地啃噬了一口。

他转过头去,“穿好鞋袜。”

墨九“呵呵”干笑,照办了。

可她没有想到,这个连脚都不敢看的家伙,却在她的面前蹲下来,将背朝向她。

墨九一愣,“做什么?”

他没有回头,沉声道:“上来。”

墨九张大嘴巴,见鬼似的。“你要背我?”

轻嗯一声,他有些不耐烦,“不然呢?你那破脚,何时走得出去?”

墨九考虑一下,脚尖在地上转了转,觉得其实用不着,但这货确实是个懒的,脚受了伤,又有人自愿背她,她也不想扫了萧六郎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