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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689)

要知道现在形势对他们太有利了。

南荣国丧,景昌帝回了临安便大举为皇后举丧,满城百姓皆恸哭,军中上下全稿素,再加上钓鱼城苏逸吃了败仗,想来用不了几日就将被蒙合全线攻下,南荣防线崩溃,这样情况下的南荣,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但萧乾很固执。

不管古璃阳来函陈述,不顾军中将士的翘首以盼,坚持己见。

旁人问及,他只回:“此时他比任何人都需要我。”

墨九问及,他却回:“打了几个月,疲乏了,正好趁机让大军休整。”

如此,几日来,两个人像寻常夫妻。逗着名字尚在考虑中的丫头,乐不可支。

女儿没有名字,萧乾只一句一句唤着人家“小丫头”,唤墨九时便改口“大丫头”,那眼中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光芒,似乎这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已占据了他全部的情感。

两个人相处,情绪是可以相互传染的。

他的幸福,也是墨九的幸福。

山中岁月有情人,哪里还有比这更美的日子?

两个人都不言语那些尚未完成的事,明知未来荆棘遍布,只徜徉着眼前的幸福相守。

然而——

该来的事,始终要来。

门外巡视的墨家弟子手举的火把,照亮了薛昉的眼。

他看着萧乾,有一点不敢说,可思忖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

“主公,我们不能再等了——当想办法啊。”

他的话,有些没头没脑,可萧乾却听得懂,懒洋洋为自己倒了一杯壶中的冷茶,高举过头,端详一阵,他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智者,神色淡淡,目光淡淡,身影笼罩在淡淡的灯火中,像一个淡淡的剪影。

“急什么?”

“……主公啊!”薛昉着急的心肝上都是火了,“属下来之前,刚得到消息,蒙合再攻钓鱼城,受了重伤,当即昏迷不醒,恐很难救治了——”

完颜修告诉墨九那些事情,在她术后清醒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萧乾,而萧乾这边,其实早就得到了消息,关于苗寨的玄事,那一个极有可能与八卦墓的消息。

当然,这个消息并非来自辜二。

至今,他们都没有得到辜二关于此墓的半点消息。

薛昉年岁虽小,人却老练。可以说除了萧乾之外,他很难对任何一个人有绝对的信任。不仅是他,连同声东、走南、闯北和击西等人在内,都对辜二产生了怀疑。

宋熹围堵汉水时,可以说消息无法传达。

那么现在呢?

他已经利用萧乾传达的指令,成功得到了蒙合的信息,三献其计了,八卦墓的事,他就无法告之吗?

八卦墓关乎千字引,关乎武器图谱。

所以,它几乎成了一个象征“野心”的代名词。

辜二的行为,确实很难让人信任了。

然而,萧乾听完,却久久不答,似乎并没有在意。

薛昉润了一下唇,观察着他的脸色,接着又道:“蒙合重伤昏迷之事,在北勐军中,只有辜二一人知情。想必接下来——蒙合大限将至了。只可怜他征战一生,恐怕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死得这般不明不白了。”

“这不是很好吗?”

萧乾反问,目光凝重而幽远,“一切事情都按照我的计划在行进,你担心什么?”

“担心主公流连于儿女情长,受了那辜二的蒙骗。”

薛昉对辜二的怀疑与日俱增,说话已相当不客气。

“恕属下无礼,烦请主公试想一下。蒙合一死,虽说已有小王子。但北勐朝中有阿依古撑腰,一贯实行的又是忽里台大会(注),苏赫登顶北勐大汗之位,指日可待。如今主公人在兴隆山,苏赫手上有兵,外表与你一般无二,他成了苏赫王爷,也就顺利接管了主公你应得的一切,若他执意不还,你要如何扳转这一局?”

大概真为萧乾操碎了心,薛昉的语气一句比一句重。

他确实有些急躁了。

看萧乾一日一日围着墨九转,就像个寻常的居家男子,薛昉生怕他吃了用人之亏,让数年的谋划一朝付了东流水,急得眼圈都是红的。

可萧乾沉默一瞬,却安抚地看向他,淡淡一笑。

“我萧乾这一生,自恃视人无误。我信他。”

“主公!”薛昉真急了,“属下并非让你不信,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难不成,你就由着他杀掉蒙合,再做那北勐大汗?而你,就只守着这兴隆山,做个山大王不成?”

山大王?

其实萧乾手上的筹码到如今已经足够多了。

守着汴京与金州大地,完全可力压南荣,再与北勐分庭抗礼。

但萧乾似乎被薛昉的“山大王”形容逗乐了。

想着他的大小丫头,唇角慢慢噙上了一丝乐。

“做个山大王也好啊!”

看薛昉一副恨不得去死的表情,他顿了片刻,又略微敛目。

“事缓则圆。不必急躁。你且看他除掉蒙合,拿下钓鱼城,甚至坐稳了北勐大汗之位再说。”

薛昉:“……”

窗外月已圆,他内心的崩溃汹涌而来。

主公啊,人家坐稳了大汗之位,还有你什么事儿啊?

哪一个有本事的英雄豪杰不向往江山在握,纵横天下的快意?

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养虎为患啦!

☆、坑深331米,信任

门无声的开了,披着月夜入屋的萧乾,满身疲惫。

墨九伤口疼痛,原就没有睡得太熟,听到动静,眼睛倏地睁开,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她撑了撑身子,似乎想要坐起,却被萧乾眼明手快地冲过去按住了。

“不要用力,小心伤口绷裂。”

他是个大夫,不仅把墨九照顾得很好,每天都会有千万遍的医嘱,叫她务必多加小心。

剖腹这样的大手术,他是第一次尝试,满心都有不确定。换别人还好,换到墨九身上,哪怕一点点意外,他都承受不起,所以处处小心。而墨九对此,也心知肚明。换到后世那样的医疗条件下,剖腹产也会有伤口久不愈合甚至感染绷裂等问题,何况现在?

在这方面,墨九从不与争执,也不犯倔。

被他摁住肩膀,她乖乖地重新躺好,眨着眼问。

“大半夜的出去干吗?约会情人去了?”

萧乾唇角一勾,“是啊,约会我的小情人去了。”

抿一下唇,墨九知道他去看过小丫头了,声音不由充满了温情。

“小丫头睡得好吗?有没有乖乖的?”

“睡得好,也乖得很。”

和薛昉谈完事回来之前,萧乾确实辗转去了一趟奶娘那边,看了看小丫头。如今见墨九问及,他脑子里便是那个粉嘟嘟小孩儿襁褓中的俏模样,面孔情不自禁地柔和起来。

“那小脸儿也比刚抱出来时好看多了。皮撑起来,不再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儿了。”

“啐”了一口,墨九娇嗔着,又板了脸。

“哪有说自己闺女是小老头的?小心闺女长大,我告你状。”

“是是是,不说了。”萧乾宠爱的看着她,那眼光和看小丫头时没有区别,都像宠溺着自己的孩子,仿佛这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就是他的全世界了。

默了一瞬,他复问:“伤口还痛吗?”

“当然啦!”墨九趁机撒娇,“你把肚子剖开试试就知道了?”

“躺好!我再看看。”萧乾心疼不已,慢吞吞蹲在床边,轻轻掀开被子,褪下她的小衣,观察片刻,皱起了眉头,“阿九可困了吗?”

“不困。”刚睡了一觉醒来,墨九精神头很好,“怎么了?”

“你若不困,我再给你换一次敷料。”

“行。你是大夫,你看着办就好,我但凭吩咐。”墨九调皮地吐个舌头,心情看上去很不错,见他转身过去拿药箱,又盯着他的背影咕哝,“不过萧大夫,咱俩可说好的啊,不许留下丑陋的伤疤,你可不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