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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59)

萧乾拔高声音低呵,“凿不开,也得凿。”

他脸上一刹而过的急切,让墨妄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就他所知,萧乾遇事从不慌乱,在临安时,他差一点被谢忱算计要了性命,也淡定如常。可这一次,不待他把话说明白,他已吩咐下去,“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挖出来。”

虽然知道墓道的方位,但全靠人力挖掘,速度很慢,尤其这一个并非普通墓葬,里面的石壁与泥土极为坚硬,外侧还有铜水浇灌,进展极是缓慢……不过,也好在墨妄知道墓道的方向,对里面的机关也都熟悉,也算事半功倍。

萧乾紧接调动楚州屯驻的地方军队参与挖掘,声势极是浩大。小树林外再次成为围观热点,有人说发现宝藏,有人说官兵摸金掘墓,也有人说发生了人命案子。

这一场挖掘历时几个时辰,一直到月上树梢,方才开启了墓道之门。那一扇重重的石门被破坏,倒在地上,露出一条黑漆漆的通道。

里面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墨妄与萧乾都是一怔。两个人互望一眼,一行人举着火把下去,石室的地面,早已湿了一层,浮土黏在鞋底,令人产生一种难耐的烦躁。

然而一进二的墓室里面,空荡荡的,一眼望穿,根本就没有人,也没有办法藏得了人。

众人齐齐怔在那里。

“姐姐……”墨灵儿快哭了。

“姑娘……”蓝姑姑已经哭了。

“墨姐儿……”薛昉很想哭。

墨妄眉头紧锁,观察着机关位置,一言不发,面色凝重。宋骜则像一个赶集的,稀奇的走来走去寻宝,只萧乾一个人慢慢走向角落里闭拢的低矮石道。

“这里,凿!”

听他声音,墨妄过去查探,不由心生钦仰,“使君好眼力。”

先前开启过的石门,看上去似乎已经与石壁合为一体,但仔细观之,接缝处的青苔与绿痕,都有过被摩擦的痕迹。

“不过,不可凿!”墨妄看着拎了工具过来的匠人与禁军,低声对萧乾道:“这墓穴被发现之前,里面的机关极是凶险,石室部分被我们拆除,但我们的人,从未发现有这样一道石门,而且机关复位之事也有些蹊跷,我并不知里面有什么,若贸然开启,恐会伤及……”

“凿!”萧乾打断他,目光幽凉,却带了笑,“左执事不怕墨九憋死在里面,本座却怕萧家没有新娘拜堂。”

墨妄一愣,严肃道:“给我半个时辰。”

萧乾道:“你要做甚?”

墨妄道:“开机关。”

萧乾道:“本座凭甚再信你?”

墨妄眉头蹙起,一字一顿,“我心悦之,断无害她之心。”

萧乾深深看他一眼,慢慢扬手,阻止了工匠。

半个时辰不长,也不短,墨妄在石室走来走去,冥思苦想着开解之法,萧乾也没有闲着,他差人去楚州城,火速把孔阴阳拎了进来。

石室不太宽敞,人一多,就显得狭窄,萧乾单独把孔瞎子唤到石室的一角,让薛昉守在边上,方才冷声问他,“孔老可以交代了。”

孔阴阳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在萧乾面前,也还算镇定,只点头哈腰,“使君此言,小老儿不懂。”

萧乾问:“萧宅的风水是你看的?”

孔阴阳鼻子眉头几乎皱成一团,他紧张地思考一阵,拱手朝萧乾告饶不止,“使君明鉴,风水是小老儿看的,墓道也是小老儿发现的,可这机关之术,小老儿却一窍不通啊。”

“好,我信你。”萧乾沉笑一下,目光落在他空洞的双眼上,锐利不少,“那你为何把萧家的宅基地选在墓穴之上?”

孔阴阳一怔,急急解释道:“此处乃双生地,阴宅大吉,阳宅更是大吉。使君想想,这些年,萧家可不蒸蒸日上?尤其使君您已是国之柱石,可不全凭了小老儿选的这宅邸风水么?”

“一派胡言!”萧乾低斥:“萧家上下竟被你耍得团团转。”

“使君息怒,小老儿只是,只是混口饭吃,对风水……其实也不太通。”

“不通风水,那你可通命理?”萧乾掏出怀里那一张八字庚贴,想想孔阴阳是瞎子,又塞回去,沉声道:“墨九不仅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女,四柱纯阴之命,还是墨家的命定钜子,是也不是?”

孔阴阳的一只瘸腿吓得哆嗦,差一点没跌倒。

原来他不是旁人,而是墨家上一代钜子在世时的坎门长老,也是申时茂的师兄。他因触犯墨家的家规,被老钜子挑断一只脚筋,又残了双眼清理出户,这才在楚州混迹。

然而墨家老钜子推演出的下一任钜子人选和新钜子的八字,除了墨家核心之人,便是墨家子弟也不得而知,萧乾这个局外人,为什么会知道?

看他发愣,萧乾冷冷一哼,又道:“孔老不打算说明白,为何要把钜子偷偷嫁入萧家?”

孔阴阳额上已有冷汗,“使君饶命,小老儿早已卸任,真不知新钜子的八字命格。这般机密,时茂也不敢告诉老儿,若不然,打死小老儿也不敢啊……”

他声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阵喧嚣。

紧接着,书吏周求同举着火把进来,站在石门外道:“启禀使君,谢丞相来了。”看萧乾转头时面色有异,他又赶紧垂头,“大批禁军围了树林,引得外间议论不止,谢丞相今儿过府送礼,得了消息,硬要闯进来……”

“拦住他。”萧乾道,“就说萧家在挖冰窖,家宅之事,不劳丞相费心。”

周求同点点头,晓得谢忱这样的不速之客,自然是不能放进来的,但丞相人都来了,他怎么也得来禀报一声——不过想到那老匹夫,他头有些痛。

萧乾看了宋骜一眼,“你出去帮我应付谢忱。”

宋骜正看壁画入迷,闻言眯了眯眼,“为何每次都是我?”

萧乾古怪地瞥他一声,沉声道:“你不是说,比我长得英俊?”

没想到那日之事,居然被他晓得,宋骜磨着牙齿瞪一眼薛昉,看那小子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低头,又好笑地弯了弯唇,理顺衣领,气宇轩昂地走出去,“为了这英俊,我付出的太多了。”

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萧乾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头继续追问孔阴阳,可这一打岔并分了心,孔阴阳瘸着脚腿瞎着眼睛,却突地利索不少,整个身子一弹,便往石床窜去。

萧乾眸色一寒,疾步上前,拔剑刺他。可石床受力,突地一个翻转,在机括的“轰轰”声中,孔阴阳就已消失不见。

墨妄回头一看,惊惧地喊一声“小心”,但已经迟了。在机括的带动,萧乾脚下的石板登时抽空,他的身子也直直往下落。

“使君——”薛昉扑过去。

石板已经合拢,再无一丝缝隙。

机关的力量是极为惊人的,在工业技术还不发达的时代,它本身就像一个庞大的机械运转器,属于时代的超前产物,是一种利用机械原理驾临在人力之上的力量。

萧乾落入石室,冷气便排山倒海般袭来,冷风灌入耳朵,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屏气凝神,落地的瞬间,便拨出长剑,护住身体。

剑身在黑暗中反射不了光芒,却可带来响动。于是,他剑锋一扫,背后就传来一声冷笑:“别幼稚了,机关之力,岂是你的剑可以抵挡的?”

这个声音带了一些颤意与沙哑,却半点不饶人,也熟悉得惊人。萧乾收剑回头,“你没事吧?”

这话问得自然,带了一丝关心,墨九也因此晓得了掉下来的人是何方神圣。

她怔了怔,猛地咳嗽一声,差点噎死,等缓过那一股子劲儿,哑着嗓子问:“萧六郎,你爷爷还活着吗?”

萧乾不明所以,往声音的方向走了一步,“为何这样问?”

墨九冷得哆嗦不止,边说边敲牙,“我在想,也许我天生注定该喊他一声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