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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520)

“我到想看看,此长生劫,萧兄有何高见。”

萧乾微微一笑,唇角牵动间,那脸上的坑洼不平,便渗出一种令人恐惧的暗芒来。

“人心好胜,认败最难。棋局如战场,规律亦是相同。试问两军交战时,彼此都耗尽兵力,看似都有胜算,却怎么都赢不了对方,一直循环胶着,谁肯败走?这棋也是如此,破不了,却可以变——而萧某以为,这间石室机关的破解之法,也在于一个变字。”

“变?肯败,即是变?”

完颜修似有所悟,墨九却似懂非懂。

“老萧,到底几个意思?”

淡然扫她一眼,萧乾没有马上回答,径直走到一颗黑棋的边上,一边指着棋盘的位置,一边描述棋盘上的风云变幻,“黑棋一占此位,就成净活(围棋术语,是指无法被杀掉的棋),故而,白子必须破眼。这里,黑棋在此位提子,白子再占得那个位置,于是,就形成一个五杀棋局。”

又换一个位置,他继续:“僵局之中,黑棋只好往此位挤,想要做成‘曲四活棋’。白子此时,只能提了再说。接下来——”他走到另外一颗黑棋的身边,“此棋一提,棋局又重新回到起点。于棋而言,只是棋局回到原点,但对我们而言,如果按这个长生劫的顺序来搬动棋子,机关又将复位……”

也就是说,如果陷入长生动,哪怕搬棋子搬得累死,也出不去。

结果只会死在这个无限循环中……

墨九朝他竖一个大拇指,“老萧好样的。”

萧乾转头看她,“阿九懂了?”

墨九一哂,摇头,“没太懂,但不懂也得为你点个赞。”

萧乾黑眸微微一眯,“……你过来。”

看他非得给她说明白不可,墨九嘿嘿笑着,看一眼若有所思的完颜修,走到他的身边猛地扯他袖子,“你就别卖这种关子了,你就说,如果我们要动,得先动哪一颗棋就行——”

萧乾点头,望向完颜修。

“国主可有想法了?”

完颜修抿了抿薄薄的唇,“不瞒萧兄,我之前确实陷入了这个循环局里,如何都思不得破解之法。如今听萧兄一言,如醍醐灌顶——”看着依旧不太明白的墨九和托托儿,他走到萧乾先前站立过的黑棋边上,“黑子占此位,成净活,而此时,白棋可不必破眼,以退败之势,不让棋局形成五杀局——”

“国主所言有理。”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黑白棋子的边上,你走过来,我又走过去,摆出一个又一个风流倜傥的造型,嘴里飙出来的,全是围棋术语,墨九听了个七七八八,依旧云里雾里,但他俩却越说越兴奋,就好像摆在他们面前的,已经不是一局棋,而是放眼天下的逐鹿之局。

约摸一刻钟后,墨九终于怒了。

“我说二位棋仙,咱们可以先出去再讨论吗?我都快饿死了——”

为了响应她“饿了”,狼儿也“嗷”了一声,使劲儿舔她的手。

一人一狼,那饥渴的样子,让萧乾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瞥向完颜修。

“国主,有劳了。”

讨论了这么久,完颜修还真的有点服气这个萧大郎了。

他点点头,走到那一颗白子的边上,低头试了试石凿棋子的重量,又不知想到什么,突地回头看了萧乾一眼,“我曾说,这世上我就服一个人,你弟弟萧乾。过了今天,看来,还得加上一个你。”

萧乾一怔,随即笑笑。

“荣幸之至。”

完颜修向他拱了拱手,然后低头,双手扶在白子上,凝神运气,准备旋转——

可还没有转动棋子,他面孔一僵,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猛地又直起腰来,看向风度翩翩的萧乾,看向冷眼旁观的墨九,再看向那个傻不愣愣的托托儿,突然气就冲上了脑门儿。

“我操,老子是国主,是国主!为何下力之事,就得老子来做?”

“……”

墨九看他气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可这个时候笑他,确实太不厚道了。

毕竟他没有说错,他不仅是国主,还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国主。让他来搬大石棋子,真的太暴殄天物了。

轻咳一声,她愣生生把笑容憋成了一张便秘脸,慢吞吞走到他的前面,语重心长地夸奖。

“狼儿它三舅,你得知道,你不仅是后珒国主,还是大珒国第一战神,第一勇士,除了你有这么大的力气,我们这几个,你看,病的病,弱的弱,而我,又是一介妇人……谁能动得了它?难不成让狼儿来么?”

被她裱糊得那么高大,完颜修当即找回了脸。

得意地哼哼一声,他瞥一眼墨九。

“小妇人,让开点,小心孤运气的劲风,扫到你的脸——”

墨九硬生生咽下笑意,特老实地点头称是,“好好好,辛苦三爷了。”

退开两步,她猛地调过头,实在憋不住那股子由心而生的笑意,脸上的表情扭曲之极。

萧乾与她对视一眼,唇角也微微一牵。

两个人心照不宣,只有它三舅,还在呼哧呼哧搬石头——

石室里静默了一会。

接着,完颜修搬动棋子的“咔咔”响着,转了一个方向。

不得不说,虽然墨九的话,有安慰他,以及逗他的嫌疑,但有一点她真的没有说错——如果没力气的人,哪怕晓得怎么破局,也只能干眼看着,比如她自己。

这间石室的棋子,都是原石所凿,下头也都有轴可以转动。虽然每一颗棋子转动之后出现的结果不会相同,但每颗棋子的重量都直逼数百斤。若非力大之人,莫说搬转于它,估计能让它挪动一下都是做梦。

咔咔的机括声,很熟悉——

响彻石室,也带给了大家希望。

紧接着,随着这颗白棋的搬动,另外一边的黑棋也“咔咔”而动。

这些棋子就像有人在下棋一样,在棋盘上走珠似的,按照既定的轨道占位。

萧乾扫了一眼,冷绷着脸,低声道:“点杀,扑破眼。”

完颜修累得气吁喘喘,回头就咆哮骂娘。

“娘的,你搞女人的时候有力气,搬棋就没力气了?”

一句“搞女人”,惊得墨九面色一僵。

而完颜修自个儿脱口而出,说完也愣住了。

石室里,四个人都没有吭声,气氛怪异的僵滞着,好一会儿,却是托托儿耷拉着脑袋,突然冒出了一句,“咳,你的叫,叫声……有点,点大……我们,我和国主……都,听听见了。”

啊啊啊啊!

墨九突然想去死。

想了一下他们从那个平台下去,从石阶绕道,再上行走台阶——

从位置上来说,此处应当在他们呆过的平台的上方。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也许只隔着薄薄的一层石板。

这隔音的效果——

额的娘呀!墨九囧了!

她的人生初体验,居然还有两个听房的人。

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完颜修。

她羞得满脸发烫,又尴尬,又紧张他们会不会听到其他的话——可再仔细一想,托托儿说的是“叫声”,隐隐又明白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可能听不见,但那种声音的穿透力,咳,会比较强。

乱七八糟的想着,她正寻思怎么摆脱窘境,完颜修已经默默地“点杀”去了。

说了那句话之后,他再也没有吭过声,也没有看她一眼。

石室里,一时间怪异地安静着。

萧乾眉梢微扬,看墨九窘迫不堪,噙笑走近,握了握她的手。

“不必介怀,饮食男女而已。何况,我们本是夫妻。”

是哦,本是夫妻。他们又没有当着大家的面儿干那种事,听见了又有什么关系?

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完颜修的背影,她尴尬地笑了笑,故意四处打量着石室,然后岔开了话题。

“老萧,我觉得这石室的位置都挺玄妙的,基本遵循了九宫八卦的布局,等以后我老了,就来这里住着,慢慢完善老祖宗的机关,不仅要把漏洞补好,还要比之前更为精妙——然后,我就把自己埋在这儿,等百千年后,也膈应膈应那些后世的崽儿们……看他们急红眼,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