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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519)

“不。”萧乾目光微微低垂,“有一个人知道。”

墨九一怔,“谁?”

他欲言,又止。沉吟着,好一会才开口,“我父亲。”

情绪渗入了往事,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哑,更低。

“这件事,也并非完全我一人之意。若无他配合,又怎能得瞒住萧府的人?”

也是!萧大郎在萧府里,人人都极为熟悉,只要见着他本人,就没有不被识破的理儿。但萧六郎虽然是有名的大夫,却也是萧家的外室子,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大郎还有家族利益上的矛盾。由他给大郎诊治,还多年都不许大郎见人,大郎的父母和奶奶就不会产生半点疑惑吗?

不可能!

他们内心里,一定信不着萧六郎。

不过,如果连萧运长也这样说呢?

萧运长是一家之主,一族之尊,旁人纵有疑惑,也只能听他的。

这么一想,也就可以理解了。

墨九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大儿子明明死了,还非得让他“活”成一个不能见光的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入土为安,不能光明正大的享受祭奠烟火,这不有病么?

萧乾眉心未松,目光沉沉,“因为我是外室子,母亲是北勐人。二房、三房还有几个哥哥,萧家的基业轮不到我。父亲希望大郎活下去——有他在,不管病还是不病,旁人也寻不到话说。”

吁!

这一瞬,墨九感觉到了他深深的悲哀。

考虑良久,她幽幽的问了一句,“他也想过,让你代大郎而活吧?”

萧乾微怔,脸上有着种晦涩的暗芒。

“他应该希望死的人是我,不是他。”

很多故事看似复杂难解,可归根到底,也无非为利。

一个“利”字,蹉跎了多少人的一生?

一个“利”字,也终究让萧家万劫不覆。

而功名利禄,这一死,也就通通化为了乌有。

留下的,不过史书上的一笔传奇,还有民间的几句笑谈。

在这个石洞中与萧乾的第一次畅谈,似老天的神来之笔,转折了墨九对整个故事的理解,可它终究还是没有脱离权利漩涡中的游戏规则。

看似偶然,其实必然。

只不过,这些事对萧六郎而言,实在太过残忍了。

墨九不想让他沉浸在那些不堪的往事中,勾了勾唇,便荡开一抹柔和的微笑。

“好了,咱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反正人都已经没了,往事你呀,也不必再用萧大郎的身份活着。毕竟他的身份,除了可以节约一笔娶妻的费用,顺理成章地把我收入囊中,其实也没什么好处——萧家的案子还在呢,你顶着他的名字,行事还不那么自在……”

这显然又是另一个疑点了。

确实如墨九如言,反正萧六郎是死了,换谁的身份不是活?

他干吗非要用萧长嗣的名头呢?南荣的钦犯,萧家的余孽,根本就不符合萧六郎低调的个性嘛。

然而,萧乾却摇了头。

再一次,用他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回答她。

“我答应过他,要代他活下去。”

这又是什么故事?墨九微微惊了惊,不高兴的抿嘴巴。

“那他有没有拜托你,帮他照顾他的情人方小姐啊?”

原本她只是吃味儿地随口一问,没想到萧乾却回答得诚实。

“有。”

若不然,又怎会有萧乾对方姬然那么多年的治疗?

墨九一想,好像明白了什么。

“哦哦哦,代他活下去,不要想让方小姐为他伤心,想让她以为他一直都在,甚至他希望你能治好她,然后与她比翼双飞,白头到老,把他没办完的事儿都一并办妥了,再和她生一串娃儿,经年之后,可以在他的坟前烧烧纸钱吧?”

这话就有些冲了。

可萧乾却没有否认。

当然,他也没有机会否认了。

他皱着眉头,缓缓望向了抱着狼儿走过来的完颜修。

“有完没完?到底有完没完?”完颜修满脸都是不耐烦,还有各种羡慕嫉妒恨之后衍生出来的愤怒,“老子又饿又累,还要照顾这小畜生,你们两个到舒坦,坐在这边打情骂俏,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羞不羞,烦不烦?”

“不羞,不烦。”墨九瞪他一眼,一脸被他打断了故事的不高兴,“狼儿,咬他。”

完颜修眉梢挑高,嚯嚯一笑,嘲讽脸。

“莫说它还小,就算它狼祖宗来了,也得跪地叫声三爷!”

墨九微愕,遂点头称是,“毕竟在你们同类中,三爷是最出类拔萃的。”

“嘴利索了。”完颜修也不生气,冷冷哼一声,望向萧乾,“萧兄携美在此,参悟这老半天了,可有什么发现?你若实在不行,换我来——”

“有。”萧乾的回答出乎意料。

这老半天,他俩一直在聊与棋局不相干的事儿,墨九以为他根本就没有在想。

原来他心里已经有了结果了啊?

可这男人也真是,有了破局的结果,居然也不急不躁,面不改色地坐在这里神侃。

墨九缓缓吐口气,摸着肚子,也死死盯着他,“老萧,你知道我也又饿又累吗?”

天晓得她多想出去,那些故事,等出去了再讲也可以啊啊啊。

“嗯。”

萧乾不予置评,慢慢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站在那微光之中,脸虽丑,姿势却优雅风华。

短暂的沉思片刻,他不慌不忙地开口。

“此局名曰长生劫,所谓长生,即不死不活,无胜无负。黑白双方僵持于此,棋形循环反复,永无休止——”

 

☆、坑深236米,心魔

长生劫。

不死不活,无胜无负。

墨九直到此时,对围棋的知识,依旧一知半解。

半眯着好奇的眼,她看看萧乾凝重的面容,没有丝毫的转暖,而懂得棋局的完颜修也静静站在那里,静观棋盘没有吭声儿。从两个人的样子判断,似乎很为难?

她不由也皱起了眉头。

“老萧,长生劫,怎么破?”

“长生劫,循环死局,无法破。”

“啊!”墨九心里一窒,“那怎办?”

萧乾虽然容色受损,但胜人一筹的气度与挺拔的身姿,让他在举手投足间,仍然大气优雅。

侧过眸子,他淡淡问完颜修。

“国主对此局,有何看法?”

完颜修微微一笑,抚着小狼的皮毛,轻松地回答。

“我只是来奶孩子的……棋局的事,就有劳萧兄了。”

额!墨九挑了挑眉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货在里头呆久了,肯定脑子受了刺激,影响了身心健康。嗯,回头得好好给他做一下心理疏导。

然而——

萧乾却像听懂了他的话。

“一般人与国主一样,遇长生劫,大抵都会陷入局中,无法自拔……”

这不是损人么?墨九翻个白眼,“老萧,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怎么破。”

萧乾眉头略蹙,淡淡扫视着他们,慢条斯理地开口。

“说到底,这局,就是一个心魔。”

“心魔,何解?”墨九更为好奇。

“不懂棋之人,看看也就罢了,反正也是不懂,自当破解不了。可于懂棋之人而言,却无疑是一个不得解脱的魔障,从而陷入死循环之中……”说到这里,他转向完颜修,目光笃定而冷漠,“想必我们没有来之前,国主已经参详到了此局的妙处了?”

完颜修哼一声,不答。

怪不得!墨九突然懂了,忍不住想笑。

要不是已经仔细参详过,且始终没有找到答案,他又怎么会一直不过来?而且在被问及棋局时,还自说奶孩子呢?

轻叹一声,她笑:“老萧,国主好不容易寻个台阶,你又何必非要逼他承认呢。不厚道。”

一听这话,完颜修急了。

一把将狼儿交还到墨九的手上,不耐烦地看萧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