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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391)

墨九原想说“不可以”,但猛地偏头,发现薛昉一双眼睛还在瞄玫儿的手,不由抬了抬下巴,“这个事儿我做不得主,你没见我都是跟着薛侍统混的,你得问他。”

玫儿“哦”一声,可怜巴巴的目光,又望向薛昉,“薛侍统……”

“这个……”薛昉被小姑娘甜腻腻的声线儿一唤,背脊瞬间挺直,连声音都有些不自在了,“恐怕不好吧?战场上不能留女人。”

“可姑娘也是女人。”玫儿看着柔弱,胆子却大,尤其据理力争的时候,很有力度,“而且姑娘过去了,需要人照顾,没有玫儿在身畔,万一又碰上一个心涟那样儿的人,可不害了姑娘吗?”

想到上次的事,薛昉还有些愧疚。

瞥一眼墨九,他没有吭声儿,正寻思怎么回拒不得罪墨九。玫儿一双眸子便升起了希望来,朝他福了福身,笑吟吟道:“谢谢薛侍统!姑娘,薛侍统同意了!”

“啊,我哪有……”薛昉呻吟一声。

可不等他申辩结束,墨九便点头起身。

“同意了就好!”

声音未落,她的人已走出去老远,薛昉睁大一双眼睛,声音卡在喉咙里,眼巴巴看她衣袂飘飘离去,无奈低喃,“这……墨姐儿……”

“薛侍统,一会儿见喽?”玫儿咯咯笑着,俏生生地从他身侧走过,还调皮地冲他挥了挥手,“同意了,可不许赖皮!”

小姑娘开年才十四岁,声音里还有一丝奶气。可她干净白皙的俏脸儿,灵活的眼珠子,甜丝丝的笑容……也不所何故,竟然跳入了他的心底。

十八岁的薛昉,第一次感觉到心脏不同寻常的跳动。

等目送墨九与玫儿主仆二人离去,他回过神时,发现双颊火辣辣地发热,连耳朵根儿都滚烫。

——

这一日是南荣景昌元年正月初三。

晌午过后,天上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飞雪沉沉压在兴隆山的山涧、树林与房舍上,像为座远近闻名的金州分舵穿上了一件银白色的外衣。

吆喝声里,墨家弟子来来去去。

他们在准备前往汴京的事宜——

若墨九自个儿去汴京其实简单,可她既然要去,就不能空着手去。那些准备好的武器,说什么都得给萧六郎开开眼界。

那么,她需要一个辎重队伍同行。

好在兴隆山上不缺人。

八个月的发展,可供她派遣的墨家弟子很多,单单兴隆山就有数千人之众。她让墨妄从中挑选了一些精锐,把箭支、弓弩与火器等一样样装箱,放上马车。

等一切准备就绪,天快要入黑了。

薛昉一直在唉声叹气,不时看看天色。

“墨姐儿,天都快黑了,不如明儿一早再走?”

“你还惦念着旺财的狗窝?”墨九瞪他一眼,招手让乔占平过来,随口道:“你不懂!不入夜,九爷还不走哩。可不就是趁着月黑风高才好上路的嘛。”

又说“上路”……

薛昉撇了撇嘴,见她似乎有事儿与乔占平交待,转身带着旺财玩雪球去了。一人一狗在风雪中你追我赶,好不快活,看得玫儿也嘻笑不已。

墨九瞄他们一眼,对乔占平道:“我离开之后,千连洞与分舵的事儿就拜托给乔工了。”

这一次墨妄要跟随他前往汴京,留下来的人里,最高职务便是右执事尚雅。

然而,尚雅虽三十好几的女人了,经了艮墓的事儿,却俨然变成了一个恋爱中的小女人,依旧担任着右执事的职务,可里里外外她根本就唯乔占平的马首是瞻。与其交代尚雅,还不如直接交代乔占平,还能落下一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好风评。

她对乔占平确实从未放下戒心。

但是,哪怕她闹不清楚乔占平到底谁的人,却一直没在他的目光里发现敌意。至少她可以确定这个男人,暂时不会害她。

更何况,千连洞这些武器的出炉,确实离不开乔占平的功劳。他与墨妄一样,是墨九有力的帮手,这样的人才,不用白不用,可既然要用,就必须要信。

乔占平并不多言,听完她的交代,微微诧异一下,便抱拳称“是”,默默接受了。

“钜子路上小心。”

“我会的。”墨九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和尚雅说一声,我姐姐的身子,拜托她多多照顾,有什么事儿,及时派人支会我。”

“好。”乔占平再次点头。

方姬然被墨妄带到兴隆山后,便一直卧病在床,八个月的时间里,她几乎没有出过房门,看她目前的情况,似乎比在临安府的时候还要糟糕。

可惜的是,萧六郎人在战场,不能给她诊治,只能这般一直拖着。好在这个病的病程极长,不见好转,一时半会也没有明显恶化。

这些日子,墨九很少去看方姬然。不为别的,就怕看见她的“失颜之症”联想到自己,从而影响心情。

她是一个乐观的人。宁肯相信萧六郎的“醉红颜”可以预防“失颜”,也不肯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像织娘与方姬然一样,陷入这种梦魇一般的恐怖疾病中无法医治。

——

天幕下,风雪没有影响众人的行程。

墨九慎重地与众人告别,在玫儿的扶持下踏上马车,车队便在风雪中慢慢地下了兴隆山。

这个夜晚,山风很大,冰冷得如同咆哮的野兽,伸出它仿若蘸了盐水的爪子,刮在人的脸上,一股股,刺骨般疼痛。

“这妖风,真晦气!”押送的墨家弟子头上都戴着厚厚的风雪帽,可在这一波又一波的风雪袭击过来,仍然有些受不了在低低骂娘。

墨九坐在马车上,用手撩开帘子看一眼,顿时觉得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赶紧放下了帘子。

“姑娘就该明儿早上再走的!”玫儿坐在她的身侧,轻声道:“这么大的风雨,看他们这般赶路,好生难受……”

淡淡瞥她一眼,墨九调侃,“你是心疼薛小郎吧?”

“我哪有?”玫儿双颊泛过一丝红霞。

“害臊了?”墨九继续揶揄。

“不与姑娘说了。”玫儿低垂着头,不好意思地娇嗔。

墨九勾唇一笑,双手随意地搭在车棂上,懒洋洋地靠着,阖上眼睛想了一会,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倏地睁开眼睛,撩帘子喊了墨妄过来。

“师兄,在我们的每一辆车上都放一盏红灯笼,标上序号,若不然中途走失一辆,都不晓得。”

“好的,钜子。”墨妄依言照办。

一行人连夜出行,从兴隆山到金州城,再从金州渡口上船过汉水。墨九像是极为着急,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肯多停留一刻,马不停蹄地穿过重重风雪,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赶赴汴京。

这么日夜兼程,到初十的傍晚,他们一行已进入了汴京地界,离萧乾驻扎的南荣兵大营仅仅几十里路了。

寒风中,墨妄呵了呵冻僵的手,走到马车边上,小声问道:“钜子,前面有一个小镇,要不要打个尖儿再走?”

雪花还在“哗哗”往下落。

无数弟子都眼巴巴地看过来,可墨九探出帘子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了一会儿,环视一环四周,居然直接摇头。

“派人去镇上买点好吃的带上,继续赶路!今儿晚上,一定要赶到萧六郎的大营。要不然,带上这么些东西,多不安生?”

“是!”

车队停了下来。

一些弟子去小镇买东西了,墨妄安静地陪在墨九的身侧,看她下巴尖瘦,不免皱了皱眉头,“已经到了这里,钜子应当放心些才是。这样连轴转的赶路,怕你身子挨不住。”

墨妄是担心她的。

这八个月里,墨九看上去抽了条,长高了,可栖人确实瘦了不少。很明显的大了眼睛,尖了脸蛋儿。可墨九对此不以为意,严肃脸问他:“这一路上,师兄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吗?”

“发现了。”墨妄点头道:“可赶了几日的路,他们都没有敢动咱们,这都到汴京了,想必他们更不敢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