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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3)

“我老婆子做媒多年,怎么也没想到,会摊上这么个讨债鬼……我要晓得,打死也不敢让她攀上萧家啊……”

如花婆哭得声泪俱下,却只换了宋骜一声冷笑。

“连街头老叟都晓得她什么品性,偏生你这老虔婆不知?”

“呜……如花冤枉啊……”

这破嗓门儿太过提神醒脑,墨九几乎忘了自己是大戏主角,再次睁眼看去,发现马车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院子外头。

那院墙有些年岁了,缺少修缮,看上去破旧不堪,但从那青砖灰瓦看,以前应当也是殷实人家,只不晓得为何破落成这样。这会儿,除了头戴大花,嘴涂鸡血的如花婆在哭哭啼啼之外,还有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男子唯唯诺诺的求饶。

“亲家小郎受累了,先进屋喝口热茶再仔细说话可好?”

这个人穿着粗布衣衫,瞧不出身份,但一看便知是个办事稳妥的人,墨九想到“墨家寡妇”的金字招牌,打消了这个人是她便宜爹的念头,笑着朝宋骜招手。

“小王爷,放下那个老太婆,有气冲我来撒。”

宋骜从她的眼神里读出几分调侃,却没懂得内涵,只回头看向那辆没有动静的马车,脸上的笑意,似融了一丝莫名的春风,絮荡轻绵。

“长渊,你怎么看?”

不要怪墨九腐眼看人基,只怪这画风实在太容易令人遐想。

她暧昧的目光随了宋骜望向与她并排停放的马车,好像窥破了天机一般,“哧”的怪笑——原来萧家六郎比小王爷还跩的原因在此?

薄荷清冽的香味儿萦绕鼻尖,仍用剑柄挑开的厚重车帷里,一张散发着清冷禁欲气息的俊美面孔现于人前。他略微垂眸,睥睨般盯她一眼,刺得她收回了脸上的笑意,却又一言不发地放下帘子,徒留那惊鸿一瞥的余韵,羞煞了群芳。

尼玛……

墨九心里暗骂,马夫已懂事的下了马杌子。

那萧家六郎便慢条斯理的下了车,玉冠束发,衣袍轻卷,如风拂水,分明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好像踏了冥界阴气婆娑而来,看谁都像在看一只死物,目中无半分波浪,却让人不得不俯首低眉——但不包括墨九。

她盯着他的眼睛,暗自称奇:原来这货的眼珠子天生异色,那一波浅浅的碎金色暗纹也并非太阳光的反射,而是他自家长成的,像格外戴了美瞳,极为好看……

“姑娘!”蓝姑姑暗捏她一把,小声提醒,“那是你小叔子。”

墨九随口回她,“一堆野鸡里立了一只白天鹅,你就不多看几眼?”

蓝姑姑愕然,似懂非懂。

宋骜却斜刺里探头怒目,“谁是野鸡?谁是白天鹅?”

墨九朝他“腼腆”一笑,不解释,只把脚步落在后面,含糊嘀咕。

“你哪是野鸡啊?你分明就是一条小受狗。”

旺财突地回头,吐着大舌头瞅她,大尾巴直摇。

墨九扯着嘴朝它笑,将另外一只茶叶蛋塞入了狗嘴。

“乖娃娃,不是骂你啊。”

——

墨九没有想到,她那个便宜娘居然也那么霸气。管他什么爷来了,她只称病不出,派了那个叫沈来福的男人接待——入屋之后,她才晓得,那是蓝姑姑的男人,也是墨家如今唯二的下人。

堂屋里,茶香袅袅,各人脸色不同。

在沈来福再三鞠躬道歉之后,萧乾却并不领情:“旁的不必多说了。我萧家断断不做逼人结亲的事,如今把人送返,也算全了礼数。”

墨九盯着那张欠揍的脸,不免心存疑惑,他如果就为了退货,又何苦亲自抓了她送回,难道只为羞辱,赢回颜面?

“亲家小郎,这只怕不合适吧?”沈来福看墨九直勾勾看人家不转目,更觉老脸羞愧,佝着身子双手奉上茶盏,恳切地笑,“姑娘出了阁,就是夫家的人,没有送回娘家的理儿。”

萧乾并不去碰沈来福的讨好茶,答得轻描淡写:“那是指姑娘,她还是姑娘吗?”

蓝姑姑两口子的脸红了。

而墨九的脸,却黑了。

穿越硬件已经够挫了,如果连穿越软件都没有竞争力,那也太让她痛心了——只不晓得以前被她“摧残”过的花朵,都有哪几只?

如花婆做媒日久,见识不算少,虽然有点害怕萧乾,但为了丰厚的酬金,仍想凭了三寸不烂之舌,把亲事说成。

“郎君说得句句在理,可萧家大郎的病,只怕……”她破着嗓子漏风似的笑,“九姑娘是犯了错,但天寡之命,这楚州地界上,却独她一分。真真的,基本嫁一个死一个。”

墨九:“……”

这到底在拆谁的台?

如花婆并不觉得失言,手绢娇媚地拍拍嘴巴,“瞧我这张破嘴,总是这样实诚……郎君是京里做大官的人,得仰天颜,见闻广阔,可有见过九姑娘这样的天寡?容听老婆子一言,这姑娘啊与你家大郎最合不过了……”

她试图游说,可萧乾却不耐烦起身。

“彩礼,酬金,双倍退还。”

就这样被退货了,还要赔偿损失,除了墨九自己,每个人脸上都如丧考妣。寡妇的名声本就不好了,如今再雪上加霜,可如何是好?

如花婆煮熟的鸭子飞了,不由呜呜哭起,那撒泼的样子,就差上去撸人的袖管儿了,“九姑娘是老婆子看着长大的,她爹死得早,她娘饥荒不饱地把她拉扯大,现下又染了重病,郎君这样一逼,不是断了她们家的活路吗?”

沈来福也跟着伏低做小。

“亲家小郎,您行行好,宽容宽容……”

乌央乌央的哭声,让成了滞销货的墨九有些烦躁。但她地盘还没有踩熟,好多事也不知因由,并未贸然吭声。不过,她绝没有想到,几个人一哭闹,那姓萧的却停住了脚步。

“要入萧家的门,也不是不可以,但劳烦再给小姐添一份厚重的嫁妆。”

沈来福面色一变,“亲家小郎,我们家属实不宽裕……”

萧乾缓缓回头,像是笑了,“墨夫人自然拿得出。”

墨九一悚,不由抬头看向他寡淡无情的脸。

这个人非得在鸡爪子上刮油,当真只是为了银子?

她眼刀子不停剜他,萧乾却不给她一丝眼风。

“盱眙驿站,萧某会等到明日申时。”

说罢他步履生风,径直离去,旺财“嗷呜”一声,屁颠颠跟在他后面。一人一狗,一个冷漠,一个热情,那半是晴天半是雨的失调画面,终于唤出了墨九深埋心底那一万头狂奔的恶魔——草泥马。

------题外话------

呀呀呀,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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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你们发现,如花又帅了没?

☆、坑深003米 疑惑?报应?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墨九的事愉悦了盱眙人,墨家院子门口不少人或尖笑,或打闹,赶集似的往里观望。

不过,墨九向来缺乏娱乐精神。

她让沈来福把墙角的破风车往院门一放,又让蓝姑姑端了一簸箕鸡屎混着糠秕倒进入料仓,自个儿牵一条细绳在转轴,往墙上一坐,风车便慢悠悠转起来。

飘着鸡屎味儿的糠秕一吹,门口就安静了。

“这就走了?留下来吃晚饭撒?”

墨家在盱眙没有亲朋,也不常与邻里来往,墨九出格的举动完全继承了前身,反倒没有让人怀疑,沈来福与蓝姑姑看了,也只是叹息不语。

墨九暂时安顿了下来。

因为她还没有寻到机会离开,就被召见了。

召见她的人,正是她的便宜娘。

她娘居住的屋子,房门开得极为窄小,就墨九这样的个子还得佝着身子钻进去。不像人住的,却像一个牢房。

屋内安静、简陋,除了一张床,几乎没有旁的家什,墨九在门边定住,就着油灯忽闪忽闪的光线,看向帐子里的人,突地有些发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