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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2)

“哦。”难得大家异口同声。

宋骜偷鸡不成蚀把米,看那一人一马扬长而去,俊美的面孔上一阵青白,再看那小侍卫通红的脸和其余人暧昧的表情,脸色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还不快追?!再愣着,晚上一人一匹马。公的!”

*

呼——呼——

一口气狂奔了百十来里,风声过耳,只有风声过耳。

如果墨九知道这头青骢有着“南荣第一性烈”之名,她肯定会重新考虑刚才的行径。虽然大一时,她经常去马术俱乐部骑马看帅哥,可这么“拆骨”的宝马,她还真头一回经历。

“呕……”

“咕噜……”

两种与众不同的声音在胃里和谐的交迭,摧残她的神经。

她知道不该停马,可日头下那个凉茶摊子的茶水包子,锅里滚动的茶叶蛋,店家揉着面团的长声吆喝,对她诱惑太大,勾得她肚子都快伸出手来了。

翻身下马,她顾不得包里有没有银子,坐下来先灌一口凉茶,方才抬袖抹了抹嘴巴,压着一肚子酸水高喊,“小二,拿包子来。”

包子上桌,热腾腾、白胖胖,墨九眼都看绿了。

“旺财,去看看。”

这声音轻淡疏凉,从墨九背后传来,并未让她从饥饿中抬头。她专心的猛啃包子,直到凉茶棚子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方才如遭雷劈似的,咬着包子一点一点转头。

火烧似的天空,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凉茶棚外的马桩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男人。青骢那头畜生正没节操地拿脑袋蹭着一个家伙苍蓝色的衣袖,态度亲昵、温存。

那人腰系长剑,颀长俊挺,脸上分明有了一丝轻笑,却惹得火膛般的空气,悄然生寒,周遭的一切都似乎褪了颜色,烈日苍穹下,只剩他一人,一步一步走到她桌子跟前。天空是火,他的眼是冰,交杂一起,为那眼神添了几分神秘的碎金色暗纹……

他的俊美不同于宋骜。

宋骜美得华丽,他却俊得沧桑——遗世而独立的沧桑。

墨九忘了啃包子,眼睛一眨不眨。

那人越走越近,一股子若有似无的薄荷香,终是让她沸腾的心脏寸寸冷却。

“大嫂,吃好了?”他轻轻笑起,嗓音醇厚如酒,却带了丝丝凉意,毒蛇信子似的缠上来,没有丝毫温度,“吃好了,就启程吧。”

一声“大嫂”,惊掉了墨九手上的包子。

小王爷叫她小寡妇,这人叫她大嫂。小王爷是王爷,这人又是什么身份?那这人是她的小叔,她自己又是什么身份?这些人的家谱也太乱套了吧?!

她捋捋凌乱的发丝,强自镇定,“你们到底什么人?”

他不答,也不再看她,侧颜在光影里添了一丝对她的厌恶。

墨九默了默,底气已有不足,“我好端端一个大姑娘,一没谋你财,二没害你命,凭啥跟你走啊?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他充耳不闻,拿筷子夹了桌上的包子,凉声道:“看来是吃饱了。”说罢他将包子丢在地上,慢吞吞接过侍从手里的白绢子,仔细地擦手。

“嗷呜。”一声狗吠,带着满足的欢乐。

墨九这才看见他的脚下有一只摇头摆尾的大黄狗,它撒着欢儿的叼着肉包子,像得到奖赏似的,奔前奔后地亲热它的主人,却馋得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她牙根突然有点痒——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招不行,换个方式。

她冲那家伙的背影喊:“十二文银钱,你付账。”

想想仍不解气,既然有人付账,她总得土豪一回。

“老板,茶叶蛋两个,打包!”

☆、坑深002米腐眼看人基

半个时辰后,墨九再次见到了宋骜一行人。

在发现青骢漂亮的马鬃被生生揪掉一半之后,宋骜差点把墨九暴打一顿,好在墨九机智地把茶叶蛋塞入嘴巴,然后“哧溜”钻入马车里咳嗽装死,才躲过一劫。

不是“旺财爹”那辆飘着薄荷香的马车,而是另外一辆矮小的架子车。她坐着有点硌屁股,不太舒服,但好歹与蓝姑姑接上头,可以大概了解一下目前的处境。

老实说,穿回古代的小说墨九看过不少,但穿得如此悲凉的,她还真没见过。

因为她不仅是一个寡妇,还是一个顶着金字招牌出生的小寡妇。

若问“墨家寡妇”这块金字招牌由何而来,得往她家祖上数三代。她娘、她姥姥、她姨姥姥、她姥姥的姥姥,清一色的寡妇,听说但凡沾过她们身子的男人都不得善终。

世上奇葩的事,墨九听多了。遗传疾病的,遗传样貌的,但真没有听过寡妇也会遗传……总之,墨家的姑娘要嫁人,得靠骗。

可半个月前,她家隔壁的如花婆却为她保了一个大媒,将她许给了楚州望族萧家的大郎,说是萧大郎得了一种“癔症”,要找一个天寡之命的妇人,方可婚配。

墨家小寡妇有人要,是好事。

但这姑娘脑子却不太好使,花轿到了半道,却和一个野男人跑了。

那萧家大郎躺床上起不来,这回接亲的人是萧家六郎萧乾,再有小王爷宋骜与萧家有一点八杠子打得着的关系,生性贪玩的他也跟了来迎亲,哪晓得遇上这么一出?

他觉得倒霉,墨九更想吐血。

“要嫁给一个病痨子?简直生无可恋。”

她懒洋洋抱怨,蓝姑姑也同情不已。嫁到萧家,名头上好听,可谁晓得姑爷能不能好起来?所以先前她家姑娘要逃,她才会同意。如今被捉回来,只怕是……

她重重一叹,这时,马车外却高声喧哗起来。

墨九初到陌生世界,自是好奇得紧,不由往外探头看去。

这么热闹的古代街景是她没有瞧过的。青石板的街道两旁,古朴陈旧的商铺遮挡了一些夏日的燥热,男女老少混杂街头,牵畜生的、挑货担的、摇折扇的……纷纷涌过来,指指点点。

“这不守妇道的小贱蹄子不老实得很,那日出嫁我便说嘛,哪能过安生日子?这不……”

“……这回得罪的是楚州萧家,想来不会善罢甘休哩。”

“这小寡妇,有好果子吃了……”

“我呸,贱身配良家却不知感恩。活该!”

被人当猴儿似的围观了,墨九便又从中了解到了一些原先墨家姑娘的“奇闻逸事”——比如钻过有妇之夫的麦垛子,抢过瞎眼婆婆的肉包子,剪过迎春阁姑娘的小辫子,欺负过街上乞讨的叫花子……

总归那墨九儿就不是个好东西,只要出门,必不干好事,所以人人痛恨。可墨九琢磨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按理说我骑马跑了这么远,这些人不该认得我才对?难不成我早就名满天下了?”

蓝姑姑怪异的眼,一眨,又一眨,“九姑娘,你不知这是哪里?”

墨九摇头。

蓝姑姑一脸挫败,“你三岁就在那街口丢石子砸人,五岁就在那个粥摊的锅子里下老鼠药,七岁在……”

墨九心里直叫唤。

这到底给了她一个什么肉身啊?莫名背上恁多冤孽。

眼看蓝姑姑数落着她的劣迹,大有停不下来的意思,墨九再一次生无可恋的搓眼角,“说、重、点。”

蓝姑姑咳一声,“这是盱眙啊?你连盱眙都不识得?”

墨九奇怪:“盱眙又是个什么鬼?”

蓝姑姑再次泪了,“……你家啊。”

随便一跑竟然回了娘家?墨九尴尬地笑笑,“怪不得长得有点面熟。”

墨九心性好,不管外面骂什么,她都不再入耳——反正骂的人也不是她。跑了这么久,她疲惫得很,不知不觉便在谩骂声中睡了过去。蓝姑姑抽搐着看她不太雅观的睡相,呜咽叹息,“可怜见儿的,往常只偶尔发疯,脾性不太好。现下……是彻底傻了哇。”

打扰到墨九好眠的是一道像铁铲子刮锅底似的破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