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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248)

原来至化帝贼心不死……哦不,招驸马之心不死。今日在金瑞殿没有出言放萧六郎的原因,不仅是案件没有审结,还因为他私心里想让萧六郎娶了他最爱的女儿玉嘉公主。听薛昉的意思,这件事情先前至化帝便暗示过萧六郎了,萧六郎也未置可否。

后来发生了荆棘园的事,再上墨家大会,便一拖再拖,直到萧乾入狱。但今儿晌午,宫里的大太监李公公来了国公府,给萧运长下了话,说陛下有意结萧家这门亲事,把玉嘉公主下嫁给萧乾。但若是皇帝下旨赐婚,恐会让宋妍郡主不高兴,又哭闹不休,诚王那里也不好解释。不过,若是萧运长亲自向陛下请旨,为六郎求娶玉嘉公主,又另当别论了。

这步棋到是精妙。

他不能做的事,却让别人干,或说威胁别人非干不可。

如今萧乾人在狱里,要生要死,不都由皇帝说了算么?

李公公话里话外的意思,若结了亲,便是一家人,大事化小也就容易了。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萧家数百年门楣,娶了公主,尊荣不断,不娶公主,恐会断于他手。

而且认真说来,萧乾年岁也不小了,玉嘉公主更是过了婚配年岁,两个人也算是郎才女貌,这样的选择题摆在面前,不需要考虑,萧运长也懂得如何选择最有利于萧家。

薛昉说,他过来怡然居之前,国公爷已经草拟了婚书,去仙椿院给老夫人过目了,然后准备在明儿上朝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陛下求娶玉嘉公主。

墨九压下心底一掠而过的惊乱,笑问薛昉,“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哩?”

薛昉一怔。

愣愣地看着墨九,他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叨叨道:“你与使君两个,不是相好吗?”

相好吗?仅仅只是相好吗?

凝视他片刻,墨九终于点头:“是,相好的。”

薛昉没坐一会儿就回去了,他似乎也很忙,虽然墨九不晓得他在忙什么。

待他离去,墨九继续去灶上忙活,情绪没有任何异样,就像薛昉从来没有来过,她也从来没有听过那些话似的。做完吃食,好不容易等到入了夜,她把蓝姑姑与沈心悦都叫去了织娘屋里。这母女两个,时常少根筋,论起来,玫儿虽小,却极为机灵,而且守得住嘴巴,墨九非常中意她,于是换了一身方便的男装,带着玫儿出了门。

为了不让辜二久等,墨九特地提前去的,可马车刚钻入上次见到辜二的小巷子,还未靠近御史台狱的城楼,便见前面火光冲天,燃烧的烈焰,吞云卷雪,几乎点亮了半边天。

“御史台狱走水了!”

“快……快去救火!”

“哪里哪里?”

“御史台狱,可不得了呐。”

“别愣着了,快去看看……”

巷子里,有人惊叫,有人奔走,有人拎水桶,有人推水车,都往御史台狱的方向挤,那震耳欲聋的嘈杂声,让本该寂静的夜晚,喧闹不堪。一阵阵惊呼声入耳,墨九整颗心脏就像被绳子吊了起来。

萧六郎还在狱中,今日谢忱也关了进去,怎会突然着了火?

她登时冷了声音,“阿陈,快着些。”

“九爷,前方人多,马车过不去了。”

坐在车辕上的阿陈大喊着,声音也有些惊乱,“怎么办?左执事还在里面。”

墨九没有回答他,也来不及回答他,她猛地打开车门便跳了下去,与那些拎了水桶往城楼冲的百姓一起往前移动。

时下的建筑都是木质结构,房屋极容易着火,哪怕更夫每天都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火灾也成为了当下危害性最大的一种灾害,堪比后世的车祸。不过,时人虽然对火灾畏如猛虎,可若是哪里“走水”,便是老远的街坊四邻,也会主动拎水救火,救人也是救己。

墨九赶到城楼时,火势比先前更大了。

冲天的烈焰,夹着滚滚的黑烟,猛兽似的笼罩在上空。

那惊心动魄的“噼剥”声,那惊恐莫名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也让这个夜晚,格外惊悚。

城楼离监舍有些距离,虽然城楼未燃,燃的只是里面的监舍,但墨九站在城楼外面几丈开外,也可以感觉到那冲天烈焰带来的灼热温度,大冬天的,竟将她双颊烤得通红,可想而知,火势到底有多么凶猛。

“让开,都让开。”

“不要挤过来,都远着点。”

“都不要命了,往里面挤什么?”

城楼的大门是洞开的,守卫们吆喝着百姓,堵了一层又一层。

里里外外乱成一团,漫天的大火笼罩了层层监舍。然而,守卫们这般拦在面前,救火的百姓进不去,也不知里间到底烧成了什么情况,不由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人群外面有人骑马冲过来。

“令——”

人群让开道来,此人骑马冲到城楼门口,高声呐喊。

“传陛下令,关闭城楼,不许放走一个。”

众人哗然。墨九脊背上都生出了冷汗。

监舍里面都着火了,还关闭城门,这不是生生要了里面那些人的性命吗?一瞬间,想到萧六郎还关在里面,墨九心尖似是痛得蜷缩而起,她来不及考虑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是不是人为,只吆喝着百姓,冲着大门的方向就跑。

“大家快去救火啊,若等火势大起来,整条街都保不住了。”

人都爱惜自己,她这般喊,便是为了激起群愤。

可御史台狱又岂是那么好闯的?一排排守卫冲了过来。

“做什么?想造反呐,退出去!”

“都退出去,再不退,别怪爷们手狠了?”

尖锐的长矛抵在面前,墨九低头看一眼,恨声高喊,“都着火了,还拦着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你们想让里头的人活活烧死吗?就算他们犯了事,也是父母生养,罪不至此,岂能草菅人命?”

“是啊,这位小郎君说得有理。”

不管她吼什么,守卫们依旧拦住她,也拦住了嘈杂的人群。

墨九正待煽动百姓怒闯,一只手臂便横了过来,“兄弟,行个方便。”

听见熟悉的声音,墨九猛地侧目,就望见辜二不动声色的脸。

这一瞬间,她的内心几乎是感动的,“辜二,快,他们要关城门。”

辜二看她一眼,并不多言,上前与守卫的头目交涉。可有了陛下的口令在先,不管他说什么,那人不让他们进去,而且执意要关闭城门,“不瞒辜将军,火势太大,已然救不了。还有,大火烧毁监舍时,不见了好些犯人,包括……”他压低了嗓子,“包括今日送来的谢丞相……”

谢忱不见了?是跑了,还是死了?

那萧六郎跑了还是没有跑?至少不会和谢忱一起跑。

想到萧乾的死心眼,墨九咬唇望向火光处,却听辜二道:“我是奉命前来协助的。”

他的手上,有殿前司的腰牌。

既然是公事,那人便不好阻止了。

前面堵路的守卫,终于让开,已然紧闭的城门也“哐哐”拉开。可墨九与辜二还未入内,一骑飞马便从火光漫天的监舍方向横冲过来,速度如同闪电,快得惊人,不过转瞬便冲到城楼处。他的身后是冲天的烈焰,他的长发被北风吹得高高飞扬,他的面色冷峻如地狱的阎罗,他纵马过来,以一种绝对的压迫力骑马高高跃过城门。

墨九瞪大眼睛,对上他的目光,心下狂跳不已。

他看见了她,小弧度的抿了抿唇,就在掠过她身侧的瞬间,一手执僵,一手朝她伸来。

眼前黑马呼地闪过,冷风刮面,墨九想都未想,搭上了他的手。

电光火石的一瞬,人群都没有看得太清楚,墨九已被萧乾扯到马上,放置在身前,只觉耳边“嗖嗖”的寒风刮过,那神峻的马儿已冲过人群,往巷子深处奔了出去。

“刚才过去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