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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222)

冷风带着腊梅的香味儿刮过面颊,墨九拢了拢衣领,像走在二次元空间,盯着零落一地的腊梅,数着,数着,不停用数数字来静心。

在她一个人的静默中,宋熹的声音,突然由风送入耳,“九儿,我在那里等你,其实是想告诉你,不论你遇到什么事,我都可替你善后。我不怕善后,也不怕等你,我只怕,你不肯让我等。”

墨九微微一怔,侧头看他,“东寂,你……”

看她目中刹那的慌乱,宋熹微微牵唇,露出一个暖融融的笑。

“有了这句话,有了我这样的食友,九儿可安心了?”

墨九一怔。

这男人真会唠嗑。

若萧六郎有他这样的情商,那得多迷人?不过,他说得对,有一个许了这样承诺的太子做食友,而且他一再声明是“食友”,于她而言是好事,是一件应当感激的大好事。换往常,她会有情绪多说几句好的,与东寂笑闹一下,可她今儿遇到太多的事情,太累了,感官被另外一个男人占据,对一些太过细微的感受便有些迟钝。

她认真看他,发出肺腑道:“东寂,谢谢你。”

宋熹勾着嘴巴轻轻一笑,这个笑容没有他在人前的太子爷尊荣,倒像一个吃到了糖的孩子,深邃的眼波里,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欢喜……墨九甚至发现,在他勾起唇角微笑时,脸颊上有一个隐隐浮现的小梨窝,让他原就温和的面色,显得更为暖人心脾。

墨九不由一叹。

若无*蛊,她恐怕会很容易受这种男人诱惑……

暗夜的腊梅园中,机关屋外面人头攒动,众人都在静静等待着最后一场比试r。

墨九姗姗来迟,并不像普通姑娘那般羞羞怯怯,她淡然地跟在东寂后面,客气有礼却也生疏地与众人打过招呼,便坐了下来,下意识瞄了一眼萧六郎。

他坐在椅子,安静地垂着目,气质与众人格格不入,高远得像飘在外太空。

二人视线撞上一瞬,又挪开,都无言论。

人都到齐了,乾门长老再次交代了一番高级机关屋的比试规则,啰嗦了半晌儿,他正待宣布比试开始,突地有墨家弟子引了一个装着锦袍的年轻男子匆匆过来。他走得很急,细听之下,似乎还有重重喘声,越过层层侍卫与墨家弟子,他从中间走过,单膝叩地向宋熹请了安,禀报道:“官家过来了。”

皇帝来了?墨和心中微微一滞。

来不及看旁人的反应,便听见园外尖细的唱喏声,划过夜空传来。

“陛下驾到!”

腊梅丛的小径中,一个被太监宫女簇拥的老头子过来了,一袭明黄的颜色,随风翻飞,让他慈祥带笑的面孔,也徒然添了几分肃杀之气。休息室里的人,腊梅园中的人,朝堂上的人,墨家的人,无不出来迎驾,口中山呼“万岁”!

至化帝摆了摆袖子,俯视一眼接驾的众人,笑道“平身”,便哈哈笑着坐在了休息室的主位上,凝目看了一眼那玻璃板似的透视物,点了点头。

宋熹目光微眯,“父皇过来,怎不早些通报,也让儿臣等有个准备?”

至化帝笑道:“哪需准备什么?朕原也不来的,可临安这般大的盛会,万民都在关注,朕身为万民之主,又怎可袖手旁观?如此一想,在宫里便坐不住了。”又转头描了众人一眼,他脸上全是愉悦之色,“不过看来,朕没有白来,你们还未结束?”

等听完机关屋比试的过程和结果,至化帝脸上的神色更柔和了几分,没有皇帝的架子,却有长者的宽容,“好,好!最后一轮比试,虽然朕来了,你们也无须紧张,只按规则便可。朕只旁观,不会干涉。”

墨九身为东宫的“侍女”,却通过了初级机关和高级机关的比试,这样的结果,让至化帝扫过来的目光多停留了那么一瞬。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老皇帝看她那一眼,颇为深邃,不算亲切,也不算狠厉,却无端端让她觉得脊背上有点蹿冷。

第三轮的开场,由于至化帝的到来,比前两轮更为刺激,气氛也更为紧张。

在两名墨家女弟子的带领下,墨九与方姬然分为南北两个不同的方,各入得一间。

甫一踏入屋内,墨九便被幽冷、昏暗的光线和那一股子怪异的酸腐味儿压得有些透不过气。

那种味道她很熟悉,与她以前入得古墓的感受一样。

只不过,相较而言,这里稍稍淡一些。

她凝神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视线最终落在墙壁的一副画像上。

那是一副墨子的画像,庄重、肃穆,很有威仪。

而画像也是一种标识——从墨子始,是为第一局。

高级机关屋共有七七四十九局,每一局都有一个墨家先祖的画像,每一局也都有一个不同的测试点,闯关成功,会自动进入下一局。等七七四十九局都闯过,再打开机关屋的门锁,就可以出去了。

墨九带着虔诚的心,走向墨子画像跟前,先鞠躬敬礼再看题目。

“在编钟上,敲宫、商、角、徵、羽五音。”

墨九心里一塞,眯眼回望,那是一口铜制的编钟,就放在机关屋的正中,上面悬挂的钟体大小不一,逐一排列,有花鸟虫鱼等各种不一样的装饰。很精巧,也很有古意。

机关屋共有七七四十九局,做为开场第一局,它其实不难。

时下但凡有身份,好风雅的人,都粗通音律……可墨九却完全不懂。

不过做为一个机关的测试,若用音律来考人,会不会从逻辑上不通?

墨九压抑着心里的小浮躁,慢慢走近编钟,蹲下身来仔细研究。编钟她不懂,可却知道频率与琴弦长度及弦内张力之间的公式。也就是说,编钟的钟体小,音调就高,音量也小,钟体大,音调就低,音量也大?根据“三分损益”法,那么可以得出算式。徵:81x4/3=108,羽:72x4/3=96,以此类推,徵羽宫商角的实际比数是:108:96:81:72:64。

于是第一局,不通音律的墨九在小试了两次之后,还是过了。

高级机关屋确实很强大,不过转瞬便日月星辰轮转一般,换了另外一个布置。第二局、第三局,一局一句下去,每一局的场景都各有不同,春、夏、秋、冬四季在变换,但都有一张墨家历代钜子的画像。画师的手法很好,每一张脸都栩栩如生,或带着笑容,或面色凝重,各有不同。每一局里包含的知识点也都有不同。或文、或武、或学术、或理论,含力学、几何、小孔成像等等……但凡与运动、平衡和机械有关的知识,都包罗万象。

可以说,在这样的时代,懂得这样全面知识的人,做墨家钜子都是屈才了。好在这些东西,对于经过严酷的九年义务教育、经过高考、经过大学四年、读过研究生,还踏踏实实学习过机关与机械、平衡等知识的墨九来说,都不算太难。

好多古人研究一辈子得来的东西,对她来说,不过一个记忆中的公式。

于是,身为一个穿越者,墨九占了方姬然太多的便宜。

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她便顺利地通过了高级机关屋设置的七七四十九局。

休息屋内的那些人,在看到这样诡异的画面时,会有什么感受她不知道。她此刻,站在光线突然大炽的高级机关屋中间,目光四顾,却没有发现有门或者有类似于门锁的东西。

也便是说,真正的考验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屋子正中,那里有一个垒起的高台。

高台上,有一块圆形的,磨盘似的石头。

它光滑、圆滑,在通亮的火光下,泛着莹莹的白光。

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隔着数百年的历史长河慢慢萦绕上来,扼住了墨九的心脏。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垒起的高台,一级级踏上台阶……

然后她清楚地看见圆盘的中间,有一个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