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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西面的钟声(25)

作者: 会跑的石头 阅读记录

刘庆东离着算命的和剃头的最近,只隔着一扇大敞四开的店门,外加上耳力又超群,他们的对话听得是清清楚楚。三哥应着话音所指,向街对面的墙上望过去,在雪白的墙上写着几个赫然的大字,“穷人莫信神,只有起来闹革命才能翻身!”不用说是红军刷上去的标语。

“对头,红军的小娃娃也跟我讲咾,穷人莫信神,只有起来闹革命才能翻身。再也不相信命穷是神仙注定的,都起来参加打土豪,分田地,可我长了几个脑壳?不敢嘛。”他用手指试了试刀锋,“我豆不信啥子神、上帝噻,能当钱花,能当饭吃,洋酒、饼子都舍不得给哟,好夹哦。犯罪杀人说能宽恕,净在那儿冒皮皮,假打得很!忏悔,忏啥子悔呦,让人晓得咾,关进大牢头,吃枪子噻。爪子?你豆因为勒个不算命了嗦?”

“不完全是,怕了,弄不好得罪人,会惹来杀人之祸呀。”算命的双手拍着桌面感慨地说,“大清早听韩队付说,我师兄小神童在成都出事了!他为一个师长的姨太太算命,用手不经意触到人家的胸,当场就被用枪打死了。唉,师兄挣钱容易,养出了不少坏毛病,抽烟喝酒推牌九,还好色搞女人,没想到碰上个狠茬子,死于非命啦,前车之鉴啊。”

“摸到人家的奶奶,你师兄哈戳戳的,哪个的婆娘豆敢中逗噻。格是?”瘸子可能是站累了,坐到圈椅上把腿伸了伸,“磨西面又没得师长,哪个会马到你嗦?你怕个啥子嘛?”

“咳,都因为我多嘴嘛,这些天我看胡保长两眼无神、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走霉运要出事。我就跟他说,去金花寺烧柱香,拜拜菩萨,回家贴上五行八卦福镇宅保佑,一切的不顺就化解了。”算命的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可他就是不听嘛,说我是诅咒他,他好好的,运气旺着呢。说多了,胡三爷烦啦,昨天夜里我耍完了回家,看他从镇子外面回来,披着件斗篷,一瘸一拐地走近了。我也是喝了点酒,便取笑他要出事喽,他心情不好,骂我要小心喽,再在磨西面算命骗人就撵我走,永远不得踏入磨西面一步。人家是此地的袍哥当家三爷,内事不明问当家,外事不明问管事,他发了话谁敢说个不字?”

“原来是胡保长作妖哦,好心当成驴肝肺,他鼓到你不得算命噻。你咋个那么虾,他又不咬人,怕他啥子?”瘸子气愤地拍了椅子扶手一下,“他是啥子袍哥呦,狗得很!涎皮搭脸的囚皮汉,卖桃子的戏娃子,**无情,戏子无义嘛,按照传下来的老规矩,是不能嗨袍哥的哦。全凭他老汉是堂口的当事三爷,以凤尾老幺的身份,跑回来子承父业。莫法,胡尚彪马到你是缩叶子,胆小怕事,不敢给他毛起,打锤过孽。各老子,老子当他屁腾,假比换成我,敢对老子试一哈,叫他吃皮坨,看我咋个收拾他!”

“嗯是,老弟,你行啊,在成都码头公口混过,场面上的事情熟,结交的人物多。我不行,一辈子窝在山沟竹麻场里做土纸,结果还被何阎王霸占去了,落得个孑然一身鸡飞蛋打。跑到省城拜师学了这个算卦的营生,本想在城隍庙有所作为,不曾想老母亲病重卧床,只得返乡尽孝。”他还想说下去,却被瘸子“嘘”了一声,横眉立目警示他,并神秘地把食指竖在嘴上。

失意者面露惭愧之色,“忘了,忘了,我这臭记性。不该说哈,你是提醒过我的。”

“回来豆对咾,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噻,城隍庙扯谎坝有啥子出息呦。哦豁,老子也是一个样嘛,虎落平阳被犬欺,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哦。”剃头匠失意地拽出两句,茫然地向街上望去,“嘿,三嫂子咋子来了嗦?”

“是呀,竹麻场熊家的顶梁柱,啥时候这么有空闲?还带着丫丫,是来乡场上买东西的吧?”算命先生也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四个人。

“三嫂子生得尖呦,好凶哦,竹麻场的生意开得有模有样,不像你弄不醒活,矿西西的,恍的很。”

听瘸子夸奖来人,贬低自己,算命的并未生气,反而点头认同了,“小脸七分财,不富也镇宅。三嫂子,命好苦啊,熊三娃子过世得早,她成了寡妇母子,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又下嫁给五娃子熊世荣,才生了个独苗苗丫丫,还是个丫贝儿,老天不公哦。”

前面蹦蹦跳跳的两个小姑娘,嘻嘻笑着撵着一只小狗。她们的身后跟着两个女人,一位三十出头的光景,体态臃肿,浓眉大眼,身上充满着说一不二的霸气;另一个年纪大一些,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秀气里透着坚毅,柔情中暗藏自信。刘庆东看过去认得其中年轻的,正是客栈的老板娘,而另一个未曾见过,看她与红嫂子的亲热劲,也应该是乡里乡亲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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