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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西面的钟声(12)

作者: 会跑的石头 阅读记录

“熊家七娃子的医术很凶嘛,手到病除哦。”男店主充满自信地补充道,“客人心眼小哈,连别个一个脚拇指都比不上哦,怕下辈子瘫了嘛,成个废人噻。勒个人瓜得伤心,半夜吊颈咾。”

“他是用什么样的绳子上吊的呀?”白胡子习惯地筋了筋鼻子,用手向上推了推圆形眼镜,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一下子让客栈的主人们紧张起来了,互相对视着不知客人问话的初衷,“对头,是用我上山采药的索梭噻,本来是放在下屋里,表得他啥子时候取了去嘛。”男店主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两个女人马上应和着说是这个样子的。

“是采药的绳子啊。”为了听得清楚,白胡子老头子将手掌窝起,在耳朵上衬着,弄明白后又问道,“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回又是男店主开口回答他:“成都省来的嘛,说是姓秦。好咾,过去的事不说咾,走了一天的山路,两个眼皮直打捶噻,困咾,回屋睡告告。”

刘庆东在红嫂子的安排下,住进了正房一楼的房间,说是她弟弟住的,小伙子和别人出外打工去了,近期是不会回来的。屋子虽不大,却很干净整洁,楼上就是主人的卧室。若是上层的人大声咳嗦几下,楼下便能听得真真切切,说出个数来。尤其是以三哥的好听力,就算店家两口子有意压低了音调,他也照样能知道个大概内容。

凑巧,楼上的两口子正在说话,就听红嫂子颤声问那男人:“翠翠他爹,你咋子才回来?可把人担怕得要命。”随后是扫床的划拉声,“把他们送到桥上嗦?”

“担怕个啥子嘛?平平安安地回来咾。送去咾,我不放心宏涛噻,又送到天全了嘛。回来时铁索桥不通咾,被何长工何长官割断了四根,只能绕道宜牧渡口噻,没得船,滑索索过河的嘛,这一路下来好恼火哦。”

女人话里透着担心,“不省心呦,宏涛他们还好嗦?我这两天眼皮总是在跳,可不要出啥子事哦。”

“出啥子事嘛!各人的队伍,不卷人,不打人,官兵平等噻。二十几个娃娃巴适得很,你幺弟儿进宣传队咾,跟一个姓耿的长官学照相哦。”男人心平气和地安慰着媳妇。

“学照相?也要当记者噻,勒几天心头没着没落的,我还默到你也跟着红军走咾。”老板娘带着哭腔嗔怪道。

“我硬是好想跟着队伍走哦,却舍不得你和翠翠,打嗯顿没得主意,勒豆归家了嘛。”刘三哥听到男人在脱鞋,“翠翠她妈,西屋头的七位,病情咋个样子了么?”

“见好,吃了彭神父的药强多咾。”

“老彭的医术好霸道哈,麻风病、拉肚子、打摆子治病好得行哦。”听到媳妇的回答男人发出欣慰地笑声,他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问道,“老婆,你谙倒我在泸定看到哪个了么?”

“看到哪个咾?我又没的跟着去,咋晓得你遇斗了哪一个嘛。”

男人饶有兴趣地告之,“想你也谙不透,熊四皮,人家当上首长的警卫员儿哟。”

“哦豁!丫贝儿!竹麻场的四娃子,他也参加红军咾。”看来红嫂子吃惊不小,“三嫂子不是说丫贝儿叫抓壮丁的捆走了么?”

“嘘,轻声,莫得让人听去咾。毛线,三嫂子精明,她的话哪个舅子才相信呦。担心的是你哟,昏戳戳的,那间屋子咋个能让人住么?吊颈死人的事也对外人说,方脑壳,打胡乱说,都是嘴巴惹的祸,让它烂在肚啷皮头。”然后是竹床痛苦的吱嘎声,“扑”的一声,应该是吹灭了油灯。

俗话说隔墙有耳,这隔着一层楼板还让耳朵灵光的三哥听去了,刘庆东心里明镜似的,这店主人是个好人,并未去山上采什么药材,而是给红军做向导去了。还有,磨西镇有二十几个年轻人参加了队伍,其中包括女主人的弟弟,还有一个应该是个姓熊的残疾人。

“我主天主,我已筋疲力尽,求你赏赐我们能藉此整夜的安眠,恢复精力,使我们在你不断的助佑下,赎回犯下的罪孽,忠诚为你服务。阿们。”木板墙的另一端传来喃喃的祷告声,隔壁的人应该是个信教的,仔细听来是那个年轻的漂亮女子。“扑”的一声,也应该是吹灭了油灯,上床就寝了吧。

“啪嗒”,三哥猛然听到有物件坠落的轻微之声,“哗哗啦啦”由远而近一个劲地响,是个人高抬腿轻落步地来到房门前,却没有停下来,蹑手蹑脚地去了隔壁。“吱扭”房门被轻轻推开了,然后那人得意地打了两下响指,又发出门轴的执拗摩擦声,随后外面的一切恢复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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