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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亲家的小娘子(186)

青釉认真想了想:“……紫河车?”

然后叶蝉就从青釉口中得知紫河车是个什么鬼了。

于是,谢迟正在书房外陪孩子们玩着,就看叶蝉面色僵硬地走了过来。他以为她有事,便让孩子们先进屋吃点心,结果叶蝉张口就问:“那个紫河车是……胎、胎盘……?”

谢迟:“……”

“是。”

叶蝉蓦地扭脸扶墙:“呕——”

她眼下胃里倒没什么可吐,就是反酸干呕。谢迟神色尴尬地给她拍背顺气,她呕了半天,用帕子抹了抹嘴,又神情挣扎地问他:“是别人的,还是我自己的?”

谢迟:“你自己的你自己的。”

叶蝉:“呕——!!!”

“?!”谢迟哭笑不得,“怎么自己的还吐啊!”

叶蝉从干呕中偷闲争辩:“让你从自己身上切块肉炖汤喝,你喝得下去吗!”

“……”谢迟一时觉得很有道理,但这会儿当然不能顺着她说,只能劝她道,“我觉得不是这么说的,你看猪肉牛肉、鸡鸭鱼羊咱们平常都吃,我们都是靠这些养起来的,那吃吃自己跟吃它们也没差别嘛。”

叶蝉:“呕——”

谢迟:“……再说,你没有走神咬嘴唇咬下薄皮咽下去的时候吗?怎么嘴上的你能吃,胎盘就不能了?”

叶蝉:“呕——”

谢迟:“……”

罢了罢了,由着她呕吧,先呕舒服了再说。

半刻后,叶蝉终于呕痛快了,被谢迟扶进屋去坐。刚才一直在屋里暗搓搓围观她干呕的四兄弟不住地埋头偷笑,被她瞪了之后又硬绷起脸,正襟危坐。

元明端着酸梅汤来讨好她:“娘您喝!”

叶蝉很想维持住威严拒绝讨好,但是吧,酸梅汤对于刚干呕完的人来说,确实诱惑力很强。

她于是就接过碗来,喝了一口。

谢迟坐在书案前闷头又笑了两声,接着问她:“那晚上你还要那汤吗?”

叶蝉一个眼风扫过去,谢迟赶忙闷头不做声了。

入夏,天气从暖和逐渐变成炎热,洛安城中卖冰碗的小贩生意愈发兴隆的同时,南方数城都渐渐紧张了起来。

——又有很久没见一滴雨了。

许多河道都已干涸,大地皲裂,农户们挑水灌溉庄家变得越来越难。

但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久旱必有蝗。

七月末,蝗虫如乌云一般压过一城又一地。谷粒被吃净,庄稼的杆子也被啃断。人们尚还无暇反应,它们便又已飞起,呼啸着袭往下一地。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八月,原该秋收的时节,延绵百里颗粒无收。皇帝下旨免去赋税,但减免赋税并不能让百姓有粮糊口。

九月,朝廷开仓放粮,然则灾民众多,存粮有限。

十月,许多地方已然转冷。没有钱粮果腹的百姓不得不举家奔逃,想逃到江南富庶的地方,或者都城洛安,求一口米活命。

十一月,饿殍遍地,哀鸿遍野。有山林的地方,野菜早已挖净,树皮也已扒光。四处都可见饿死的灾民,四处都有走兽在啃食尸体。

白天是野狗,夜里有野狼。

腊月,大批的流民涌至洛安城外,人数日渐增多。许多守城官兵在抵挡流民时被打死,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这座盛世之中的大齐都城,顿时变得危机四伏。

第121章

谢迟因为那三个月的长假,确实耽搁了不少事。朝堂上风云变幻了好几轮,他再回去时,发现入朝听政的宗亲又少了好几个,自己一时也不太插得上话了。

于是他便暂且在光禄寺担了个闲职,每天料理料理日常事务,平平无奇地过了一阵子。

倒是蝗灾这事,让整个朝野又紧张了起来。

城外闹起了事,皇帝连夜急召朝臣议政,他们几个宗亲也被叫了进去。

紫宸殿中灯火通明,却是满屋子的安寂。天灾人祸总被放在一起说,但其实,天灾总是比人祸更可怕的。

因为天灾总会招致人祸,但人祸鲜少引来天灾。

天灾若不好好治理,接下来就该是各地百姓揭竿而起,天下易主了。

皇帝疲惫地揉着眉心,长叹了口气:“洛安城外现下流民已逾几万,都说说吧,如何是好。”

众人便议了起来,大事当前,各抒己见也不必有什么顾虑。有说打开城门放粮施粥的、有说派兵镇压,还有说在城外想法子安置的。

十王府里的世子谢辸年纪轻些,张口就说怎么不让流民抓蝗虫来吃?那玩意儿是可以吃的啊。

殿中静了两息,众人还是笑出了声来。

这真是富足日子过久了的人,才会说出的话。

不闹灾时,偶尔抓个蝗虫或炸或烤,那叫尝鲜解馋。真闹起灾来,哪有工夫去抓?

蝗虫袭来之时起码是成千上外,在田上待最多一刻,庄稼便已尽数被吃干抹净。别说让人抓了,就是拿网去扑,也扑不了多少下来,所以蝗灾才困扰了中原大地千百年之久。

——若真是抓来吃了就能解决这灾,祖祖辈辈都是傻子吗?

六王府的谢逯一边不住喷笑一边跟谢辸解释了这些,谢辸涨得满脸通红,闷着头跪地谢罪:“臣丢人了。”

皇帝也是哭笑不得,虽觉得烦心不已也没法怪他,只得摆摆手:“起来吧。”

谢辸面红耳赤地坐回椅子上,皇帝一叹:“刚才你们各自提的主意,都写下来,明日一早接着廷议。”

现下实在天色太晚了,众人这么七嘴八舌地议下来,不知不觉就又过了一个时辰。

众人于是纷纷施礼告退,谢迟在施礼后却停了脚未动。谢追疑惑,正要问他,旁边的谢逐看出谢迟是有话要单独禀奏,一拽谢追,就把人给拉走了。

皇帝也看出他的意思,待得旁人皆尽退出去,问道:“你有事?”

谢迟心乱如麻,一揖:“是,臣连日来读了许多有关治灾的书籍文章,生了些想法……却又觉得不对。”

皇帝点点头:“说来听听。”

谢迟其实已被这些想法困扰了两天,觉得实在不好,才一直没说。当下是因情况紧急,他才决定先提一提,可他原想将措辞得委婉一些,却又发觉这话无论怎么说,都还是不好听。

于是最后,他直说了:“陛下不能打开城门,也不能开仓放粮。”

皇帝面色未动,平淡道:“为何?”

“一则流民人数太多,一旦入城,烧杀抢掠难以避免,到时官府也无力整治;二则如若带进时疫,又是一场新灾;三则……洛安城粮仓储粮有限,臣细细查过,若灾民只有一两千,各类稻谷米面加起来,许能熬上一个月。可眼下仅洛安城外灾民人数已有几万,纵使只熬薄粥施救,最多也只能熬上七八日。”

“七八日,对灾民而言杯水车薪,却会让洛安储粮耗尽。到时一旦灾情闹至洛安,朝廷无粮可放,洛安城中势必动荡不安。都城大乱,则天下大乱。”

谢迟此前未曾亲历过如此严重的蝗灾,此时见到了,才去读了与之相关的书。读了那些书,他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有人甚至在书中感慨说,蝗灾之下四处奔命的流民,堪比又一场蝗灾。

这话听来冷酷,听来无情,可也确是事实。不管是怎样的盛世,朝廷的储粮总归是有限的,毕竟米面这类的东西,又不能一存存个几十年。

是以遇上这样严重的蝗灾,朝廷再强大、君主再英明,也还是救不了多少人。

可朝廷救不了人,百姓就要自谋生路。那些已然背井离乡的人们,会索性拼个鱼死网破,会去偷、去抢、去用任何一种可以用的方式让自己多活一天。

在这样的时候,道德高尚的读书人会去杀人放火,恩爱的夫妻会自相残杀,就连做母亲的,也有可能吃了孩子。

在生存面前,难论对错。可原本未受蝗灾波及,还在好好度日的百姓们,也不该因此搭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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