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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亲家的小娘子(156)

不行,凭什么?行,伴读的全是他的小辈。更要命的是,许多孩子都与他还算相熟。

谢逢心里憋闷得紧,他逃无可逃的意识到,在目下的处境里,并不只有迷茫无助和愤怒,还要面对尊严被踩在脚下的窘境。

可是他没有和白康说这些。因为就算避过了这一次,也难免还有下一次。

总要面对的,他既然看不到自己今后是否有翻身的一天,就得一步步接受这些。

东宫里,小辈宗亲们正各自在房里用早膳。常言道食不言寝不语,可各府里对这事大多都没有那么严格,他们又都还小,东宫的嬷嬷们也不好管太多。

元晰近来都爱跟元显元晋凑到一起用膳,因为他发现元显元晋好像对吃饭特别有热情,除非生病,不然他们总是胃口很好。

他觉得这很新奇,因为他吃饭时总在想功课的事,时常吃得心不在焉的。他也不想这样,可他控制不住,他还好奇地问过元晋:“你吃饭的时候,不会想别的事吗?”

元晋茫然地看着他:“吃饭的时候为什么要想别的事?”

“就……”元晰哑了哑,“你吃饭的时候就闷头只顾着吃,脑子里一片空白?”

元晋摇头:“那倒也不是。”

元晰登时一脸期待:“所以呢?你都想点什么?怎么顿顿都吃得那么香?”

元晋歪头,回思了一会儿,认真地告诉他:“比如前天的午膳,我就一直在想……那个红烧鸡腿真好吃,舀点汤拌饭最好了,不过吃完觉得有点腻,于是我又想饭后要吃一点水果,比较爽口。”

——元晰当时就服气了!为什么有人能在吃饭的时候如此专心致志地研究味道和吃法?

殿外,侍卫们陛下的赏赐交给东宫里的宦官,正要走,又被东宫的掌事宦官给叫住了:“哎,你们,过来搭把手。”

几人循声看去,旁边的宫道上有一口大瓷缸,旁边几个宦官累得气喘吁吁。那掌事的道:“抬到皇长孙殿里去,小心着些,里面的金鱼都是精挑细选的好品相。”

确实只是搭把手的事。几人也没多想,就上前抬了,这一抬才发现分量真不轻,而且瓷缸外壁光滑圆滚,抬也只能抬边沿那一圈,手指还真有点吃不住劲儿。

几人围了一圈合力去抬,谢逢恰是其中倒着走的一个。到了殿前有两级台阶,谢逢第二步抬得不够高,不经意地一绊——

下一刹,惊呼齐响,清水涌出。瓷缸轰然砸下,谢逢下意识地背过身躲避,便觉背上一阵剧痛。但也多亏那缸是瓷的,砸中谢逢的同时也触到了石阶旁的扶手雕镂,于是缸体瞬间碎裂,这力道才没继续压下去。

几个人全傻了,看看全身湿透的谢逢,又看看在满地水渍里挣扎跳跃的金鱼。

殿里的三个孩子听到外头不正常的动静,相视一望便齐刷刷地放下了碗筷,冲到殿门口,三个脑袋一个摞一个的扒在门边。

最上头的元晰痛心疾首:“啊——鱼!”

当中的元显声音发蔫儿:“没的玩了。”

蹲在地上的元晋更伤心:“我还给它们准备了鱼食呢!”

外头,连那掌事宦官都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然后勃然大怒:“瞅你们这事儿干的!来人,来人!都押出去,杖三十。”

周围的宦官赶紧上前来押人,几个侍卫心头一紧,接着有人上前了半步,压音跟那掌事的说:“公公,我们您打也就打了。那位……是从前的宝亲王。”

那掌事的正在气头上,自然听不进这些,尖酸地道了声“宝亲王?哪还有什么宝亲王!”就又接着招呼手下:“快押出去,愣着干什么!”

宦官们便七手八脚地押了人要出去,元晋抬头看看元显:“哥你看!那是不是四叔叔?”

元显心说肯定不是啊,仔细一瞧:“还真是四叔叔?!”话音未落,元晰已经跑出去了:“喂,你们!住手!”

“你们——住手!”他喊了两声,前面的众人终于注意到了,押人的和被押的都停下脚来,回头一看,又赶忙见礼:“殿下。”

元晰并没怎么见过谢逢,看看他,指指元显和元晋:“他们说,您是四叔叔?”

“……”谢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刚才刚被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后头殿门口的一摞小脑袋了。他不知道元显元晋能帮忙么?他当然知道。可他宁可把这顿板子挨了,也不愿意让小辈看见他这副模样。

但小孩子哪懂那么多?元显元晋看到他们被元晰叫住,可高兴了,一前一后跑过来,元晋还一把抱住了谢逢的胳膊:“四叔叔好久不见!您怎么不来我家玩儿了?”

谢逢:“……”

他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一边觉得无地自容,一边又觉得小孩真可爱。

另一边,元晰像模像样地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下了。那掌事宦官自不会傻到非得打完人再走,余下的侍卫也就此逃过一劫。

半个时辰后,谢逢穿着半湿的衣服回了府。因为没有操练的缘故,他今天回府的时间要早了不少,南宫氏还正在正院和胥氏一起做女红呢,他就一语不发地走了进来,俩人都一愣。

然后,她们又几乎同时注意到他衣服湿着。

“怎么弄成这样?”胥氏先一步走了过去,不由分说地要帮他脱衣服,南宫氏便去柜子里找干净的衣衫。可胥氏给他脱了外衣一瞧,却见里头的也湿着。

“来人,快备水去。”胥氏扬音道,又跟谢逢说,“先洗个澡,暖一暖。”

谢逢没答话,胥氏只道他是心情不好。南宫氏却觉不对,上前一摸他的额头,脸色都不对了:“快叫大夫!”

屋里一下子忙了起来,下人们备水的备水、喊人的喊人,然后,这忙碌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因为谢逢烧高了,越烧越高,用了药体温也不见退。

胥氏和南宫氏都急得不行。子时刚过,叶蝉被减兰从睡梦中唤了起来。

减兰躬着身跟她说:“谢四公子府里来求大夫,说是四公子病了,外头请的大夫开的方子不顶用。”

“怎么病了?”叶蝉迷糊间下意识地问,接着摇摇头又问,“他们自己府里的大夫呢?”

减兰答说:“说是为了府里少些开支,早就把大夫辞了。原本大概觉得偶有些小病小灾随时请外头的大夫医治也一样,没想到四公子突然病得这么厉害。”

谢逢家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叶蝉只好赶紧让赵大夫去,又让人去顾府知会了谢迟一声,让他得空时过去看看谢逢。

交待完这几句话,她却彻底清醒了过来,一时再酝酿不出睡意,索性去看了看元明和元昕。

元明睡着,很乖。元昕醒着,正大睁的双眼听乳母念歌谣。

叶蝉便把元昕抱进了自己房里,放到床上,跟他一起咿咿呀呀了半天。最后元昕先困了,叶蝉把他拢在被中拍了会儿,他就睡了过去,叶蝉大概没过多久便也睡着了。

临近天明,叶蝉感觉有人轻手轻脚地挤上来,大概觉得地方不够,又把她和元昕分别往里挪了挪。

她不睁眼知道是谁,迷迷瞪瞪地问:“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出事了。”谢迟声音沉然,叶蝉心头一紧,睁开眼,他在室内迷蒙的光线中一叹,“二王两个年纪最小的儿子,昨天没了。二王的病情也不太好。”

叶蝉讶然清醒:“怎么回事?”

“可能是时疫。”谢迟道。

屋里一下就变得死寂。

时疫每过个几十年,总要闹上一闹。有时能找到方法治,有时也不能。不能治的时候,最好的方法便是将疫情严重的地方封城,以确保别的地方不再遭殃。但那一城的百姓,只能自生自灭。

百余年前在洛安也闹过一回,亏得洛安是国都,虽然封城但也不可能让人自生自灭。饶是那样,城中人口还是一下少了将近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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