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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与热花雕(95)

陈年撇撇嘴,她才没有那么胆小。

“乖。”他亲了亲她鼻尖。

“那你到了给我发条信息。”陈年妥协了,她看看门外苍茫的夜色,“巷子很复杂的,你会不会迷路啊,要不我送你到巷口吧。”

不过,他方向感很好,就算导航失效,开着飞机在天上都不会迷路,这小巷怎么能难得倒他呢?

“嗯。”男人的声音很轻柔,透着愉悦,“到时还要我再把你送回来?”

“好了。”他哄孩子似的轻拍她后背,“我走了,记得把门锁好。明天见。”

陈年站在原地,目送着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走进夜色,渐行渐远,进了小巷后,眨眼就不见了。

她抬起头。

夜空上,藏在云层后的月亮偷偷露出了半边脸,不一会儿后就整个都露了出来,清辉满天,是满月。

她和程遇风的一场相遇,就像从深巷里出来,无意中撞见了一轮月亮。

程遇风一路踏着月色走出小巷,兜里手机“叮”的一声,他掏出来一看,沉静的目光变得比天上月还要柔和。

陈年之于他,又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只有程遇风知道答案。

她是太阳,是月光之源,永远的炽热光亮,越过晴空之下的乌云,落入他寂静暗淡的生命,温柔照耀。

第68章 第六十八坛花雕

陈年一夜无梦到天明, 她是被阵阵清脆悦耳的鸟声吵醒的,睁开眼就看到窗台上停了一双燕子, 正啾啾啾欢快叫着踱来踱去。

清晨的阳光把它们线条优美的身影印在蚊帐上,陈年默默欣赏了一会儿,注意力又被一只牵着白丝挂在半空的蜘蛛吸引过去,视线往上,只见昨晚清理干净的天花板上又多了一个蜘蛛网,看来是小家伙连夜赶工织出来的。

她坐起来, 睡裙下两条纤细笔直的腿在床沿悬空晃了两下,一只脚刚钻进拖鞋,“啪”一声,脚边突降一只壁虎, 大概摔晕了, 蒙了几秒后才有动静,一溜烟儿地不知蹿到哪个角落去了。

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 这个只有十平方米的小房间, 已成为了自然生灵们的乐土, 它们以自己的呼吸和活力, 为老旧房子注入了新的生机。

陈年穿好鞋子,拿了杯子牙刷出去,打上来半桶混着新鲜落叶的井水,身体很自然地自动去执行以往的习惯, 她几乎都无需大脑思考就在水井边蹲了下来。

井水很清凉, 刷好牙后, 陈年掬起一捧轻泼在脸上,凉意铺面,说不出的舒服,她把手也放进去泡,水下,手指根根白皙如葱段,指甲也泛着浅浅的粉,好看极了。

自恋了几分钟后,陈年用毛巾擦干脸和手,重新进屋,她刚换好衣服,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她以为是程遇风,跑出去开门,门打开才发现外面站着的是路吉祥,她满脸的笑容收敛几分,有些拘谨地喊了声“舅舅”。

路吉祥神色也十分不自然,“我、我昨晚……看到你屋里亮了灯,知道你……回来了,”他慢吞吞地甚至有些结巴地说着,“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我就想着……是该回来了……”

找不到别的话题,他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陈年,“这是家里母鸡生的蛋,你、你拿去吃,补补身体。”

路吉祥或许想到她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了,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脸上不由得显现出几分羞愧之色,不安地看了她一眼,搓搓双手,“小东西而已,你别嫌弃就好。”

“以前的事,是我们不对。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句对不起……”

陈年看着舅舅伛偻的身子,以及透着这个年纪少见的沧桑和颓败的眼神,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伸出手去把袋子接过来,“谢谢舅舅。”

手上一空的刹那,路吉祥紧绷的肩线明显松了下来。

“您……和舅妈现在怎么样了?”

“还不是那样,”路吉祥苦笑,“凑合着过呗。”

一个人老珠黄脾气暴躁丧失生育能力,一个懦弱无能逆来顺受还残疾,以前总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现在看起来倒是天生一对。

自从生儿子的梦破灭后,苗凤花安分了不少,深居简出,日升月落,她喂鸡浇菜发呆睡觉,也不出去嚼人舌根、寻衅滋事了,连邻居家的鸡闯进来,她都能跟没看到似的走过去。

被她娘家兄弟绑去山里狠狠教训了一顿,路吉祥原本坚定着要拼个鱼死网破、誓死要离婚的心土崩瓦解,想着以后的日子也没盼头了,那就随便过吧。

毕竟一场夫妻,同吃同住朝夕相处近二十年,反正想找第二春是不可能的,索性继续一起过,年纪越大越孤独,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良久后,路吉祥也问,依然是那副低声下气的语气,“你外婆也好吧。”

“嗯。”陈年笑了笑,“挺好的。”

“那就好。”

至此无话。

路吉祥挠挠发白的头发,“那……我先回去了。”

“好。”

路吉祥转身走了,陈年这才发现他竟然是瘸着一条腿的,铺满日光的小路上,那道一瘸一拐的身影越来越小,她倚门呆立着,沉思许久。

刚刚居然忘了请他进来坐坐。

七点半,程遇风提着早餐过来了,陈年也煮好了两颗白水蛋,两人面对面坐着吃早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程遇风把鸡蛋剥好放在她前面的碗里,见她勺子停在半空,他出声问:“想什么?”

陈年想到了自己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她和程遇风就是在这个地方,坐的也是相同的位置,当时他跟她说,如果你二十岁以后,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觉得还有必要跟我谈谈的话,那我们就好好谈谈。

现在她刚好二十岁了,而他们的关系已经提前一年确立下来。

“我在想,”陈年露出清浅笑容,粉嫩小脸在晨光里格外动人,“两年前我就非常确定自己想要什么了。”

她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他。

程遇风从她柔软的眼神中读出了答案,一颗心被熨帖着又暖又满,两年前他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喜欢甚至深爱这个小姑娘,当她那样努力,光芒万丈地朝他走来,他想告诉她,其实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沦陷……

具体说不出是什么时候,只知发觉时已深陷。

程遇风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我非常确定自己将来想要什么。”

陈年的心砰砰跳。

阳光渐渐浮起了温度,两人相视一笑,眼中俱是抹不开的浓情蜜意。

吃过早餐后,陈年提着木篮和程遇风出门了。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暴雨,树枝横七竖八挡在路间,泥土酥软,上山的路不太好走,他们多花了点时间才来到墓地。

由于气候湿热,清明节刚扫过的墓地上又新添了绿意,陈年在路如意墓前缓缓蹲下,把野生的花草清理干净,用湿巾擦过手后,她从木篮里拿出了几样妈妈生前喜欢吃的点心摆上去。

她又将一束路上摘来的还滚着露珠的野白菊放在旁边,在心里无声说:“妈妈,年年来看您了。”

“妈妈,正式跟您介绍一下,这是年年的男朋友,也是您……未来的女婿,您一定要好好看看哦。”

“妈妈,年年一切都好……”

程遇风也在看照片上微微笑着的路如意,他其实和她只有两面之缘,印象中她非常的清瘦,为人也很和善,说话总轻声细语的。

她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伟大得令人钦佩的母亲。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他郑重地做出承诺:“您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陈年轻抚着墓碑上当初自己亲手刻下的、在经历无数风吹雨打后已有些褪色的字,“妈妈,我知道您不需要我说谢谢。”

“可您对年年这么这么的好,年年却再也没有机会为您尽孝,报答您的恩情,”眼泪大颗大颗蹦跳出来,她哽咽得语不成声,“妈妈,谢谢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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