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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与热花雕(102)

这个下午,病房里充满了愉悦的笑声。

***

容昭由于病情反复,手术日期一直没有确定下来。

程遇风从美国找了几位心外科的权威医生,看过病历后,他们啧啧称奇,一致认为容昭本身就是个奇迹,她拥有非常强烈的求生意志,这在同类病人中是非常难得可贵的,因为这一点,他们甚至有把握将手术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五十。

专家会诊后,终于确定下来一套手术方案,时间也定了,就在7月12号。

时间仿佛迎着新生而走,又仿佛是生命的倒计时,终于走到了12号这天。

程立学程遇风和路招弟早早就到了医院。

进手术室之前,叶明远握住妻子的手,放在唇边用力亲了亲,一句话几乎用尽他所有力气,“容容,我等你出来。”

“好。”容昭笑着说。

“妈妈,您是世上最勇敢最坚强的妈妈,”陈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您一定可以的。我和爸爸……等你。”

“妈妈,我爱你。”

曾经,这句话她来不及对妈妈路如意说,如今,她希望还能有机会说上千千万万遍。

“妈妈,你要记得我和爸爸都很爱很爱你,所以请你一定要加油啊,为了我,为了爸爸。”

“年年,”容昭落下大颗大颗的泪,“妈妈也爱你,很爱你。”

妈妈也想陪你走很远的路,想亲眼看到你结婚生孩子,想弥补我们之间失去的那么多年时光。

可如果有万一,命该如此,妈妈也不会后悔,只要你和爸爸好好的……“年年,照顾好……你爸爸。”

这是容昭进手术室前跟陈年说的最后一句话,等心情稍微平静下来,陈年才迟钝地意识到,这话隐隐带着永别的意味。

妈妈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个认知让陈年浑身发冷,神经紧绷着,感觉随时都会断掉,太阳穴也一抽一抽地疼起来,她靠在爸爸肩上,像是要寻找某种安慰,父女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就像他们在飞机上那次一样。

此时此刻,他们共同守着一份希望,只是它相对微弱,且被绝望交缠。

某个念头撞得陈年胸腔发疼——

妈妈,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保佑我的妈妈,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把自己剩余生命里的二十年时间给她。

求求您了。

只要她能平安无事,我做什么都愿意。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十个小时。

医生走出来,疲倦地微笑着向他们公布喜讯,“手术顺利。”

程立学摸着下巴笑了出来,程遇风明显松了一口气,路招弟则是已经泪流满面。

几秒后,陈年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爸爸您听到了吗,手术顺利!!”

叶明远如同刚从一场漫长梦境里醒来,脑子是一片空白的,正要起身,连日来身体精神的双重压力下,他已是精疲力尽,加上起得太急,发软的双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74章 第七十四坛花雕

“很抱歉, 我们已经尽力了。”

“妈妈, 妈妈您不要丢下我!”

听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叶明远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成了一片片, 他瘫坐在椅子上,被残酷的命运定在脚下的方寸之间, 挪不动分毫,只能被迫接受现实——容昭没了。

“啊……”他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舌头却被什么压住似的,所有的悲痛只能透过双眼倾泻出来, 泪眼朦胧里, 他看到了妻子全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他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她, 却摸到了一把冰凉的空气, 冻得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接着,他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拉自己,他不顾一切地和这股力量拉扯,容容还没闭上眼,她舍不得啊,她还想再看看我, 再看看女儿啊……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把叶明远扯开了,他绝望地大喊了一声,“容容!”

“爸爸。”

陈年听到动静迅速推门进来,“您没事吧?”

叶明远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颓然地坐在床上, 目光空洞无神,他的思绪还被囚禁在梦境与真实的错乱里,分不清,理不透。

“爸爸?”陈年担忧地看着他。

叶明远终于转过头来看她,小心翼翼地问,“年年,你妈妈她……”

“我妈妈在隔壁病房啊。”陈年暗暗松一口气,“爸爸您之前真的吓到我了,欸……”

叶明远跌回现实,无法言表的复杂感受溢满胸腔,只有一个念头是坚定而清晰的,他一把扯掉输液管,“我去看看你妈妈。”

陈年知道爸爸心情急切,也没阻拦,上前扶住他,这段时间他清瘦了很多,摸上去都是嶙峋的骨骼,她能深刻感受到爸爸是真的老了。

十几米的距离感觉像走了大半辈子。

叶明远终于走到了妻子的床边。

麻醉剂药效还没退,容昭依然安静睡着,呼吸平缓,叶明远眼里盛装着的她,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陈年推了把椅子过来。

叶明远坐下来,紧绷已久的关节发出“哒”的脆响,消毒水味使劲往鼻里钻,却一点都不觉得难闻,他再也忍不住,趴在床边,双肩剧烈耸动。

陈年也从后面拥住他,脸颊轻贴在他背上。

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容昭慢慢地睁开了眼,看到守在床边的父女俩,她知道自己赌赢了,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她轻轻地“嘶”了一声。

“妈妈醒了!”

叶明远已经感觉到妻子柔软的手轻抚着他的头发,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力气,却很温柔,“放心啊,不会丢下你们的。”

叶明远的泪涌得更厉害了。

有生以来,他从未这样哭过,挫折也不曾让他屈服,唯有这沉甸甸的喜悦,让他心甘情愿沉沦进去。

“宝贝,妈妈棒不棒?”

陈年绽开大朵的笑颜,弯腰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妈妈超级棒的!”

“明远,”容昭也跟着笑,“你觉得呢?”

叶明远却答非所问:“容容,谢谢你。”

谢谢你是那么的坚强勇敢,也谢谢你回到了我和女儿身边。

这五个字惹出了容昭的眼泪:“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这些年如果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的。”

这是实话。

“老夫老妻的,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叶明远似乎忘记自己才是起了话头的人,他揩去容昭的泪,“以后陪我一起走到白头,好不好。”

容昭多么想告诉她的老头子,看看啊,你现在已经白头了,可她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抚着他鬓角不知何时染上的白霜,点点头,“好。”

陈年悄悄掩上门出去了,体贴地把空间留给爸爸妈妈,让他们尽情地倾诉心里话。

陈年刚转过弯,就撞见了程遇风,她像只快乐的蝴蝶一样飞过去,“程遇风。”

她倒是叫他的名字叫得越来越熟练了。

程遇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女朋友推进了左手边的疏散楼梯间。

隐秘微暗的空间里,陈年跳到程遇风身上,双腿紧紧环着他精瘦的腰身,捧着他的脸毫无章法地亲来亲去。

这是程遇风并不陌生的啄木鸟式亲吻,最后她亲了亲他的唇,不过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陈年眼底亮晶晶的,像装满了细碎星光,“我好开心、好开心啊!”

“喏,运气还给你。”让它们护佑他每次都起落平安。

“不用还了。”程遇风低笑道,“我的不就是你的?”

“对哦,有道理。”

男人的轮廓沉在一片昏暗中,看得不太清晰,陈年的手覆上去,以指为笔细细勾勒,从眉心到笔挺的鼻梁,一笔一画仿佛要印进心里。

“年年。”程遇风声音微哑。

“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你快点长大……

陈年见他许久没回应,疑惑地又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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