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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逢春(上)(69)

作者: 桃桢 阅读记录

霍子戚却决意不让他回去,搂着他单薄的身子推着他继续往前走,口中道:“一把锄头而已,明儿我给你买把新的。何必非得纠结于旧物呢。或许别人得到了,用着更趁手也未可知。”

叶锦书多伶俐的一个人,他又怎会听不出他这话中的机锋。

他反驳道:“可万一新的锄头华而不实,不如旧的来得趁手,那我岂非得不偿失?”

霍子戚笑着回答:“你多使使,总有趁手的一天。锄头都是一样的锄头,再不相同,又能有多少出入呢。趁不趁手还不是看你愿不愿意接纳嘛。”

叶锦书又问:“要是我用了一阵新的,却还是忘不了旧的好,又该如何是好。”

霍子戚自信一笑:“这你大可放心,我买的锄头,绝对没问题。”

听松撑着伞孤独地站在一旁,他们在这梅雨前夕里即兴来了一段《论锄头》听得他一脑袋泥,恨不得拿把锄头来拨一拨。

马背左右挂了两只照明的灯笼,因为雨水的拍打,火光摇摇欲灭。

听松独自穿着蓑衣斗笠在帘外赶车,将叶锦书送回了昙花庵。

霍子戚也跟着下了马车,走进小筑,见到那张铺着干草药的草塌时,顿时睡意袭来,双脚灌铅,再也走不动道了。

他这些天太疲惫了,身子已经饥渴得不行,直叫嚣着要睡。

可自家那张床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躺上去便睡意全无,辗转反侧地让人心烦恼火。

他二话不说,脱了外衫鞋袜就掀了棉被往里一钻,才闭上眼就入了梦乡。

叶锦书微微皱眉,听松见他面露不悦,上前替他那个不争气的少爷求情:“叶小郎君,我家少爷最近心情不大好,您多担待。”

叶锦书看他,“为何心情不好?是因为霍……他哥哥赴任秦州一事?”

听松叹了口气:“不仅如此。将军前往秦州后,他身边的郭……下属写信来说,将军被陆指挥使安排去开军屯。少爷空自为将军打抱不平,可又鞭长莫及,力不从心,所以心情不顺。”

他提及郭沛时想到这二人结怨在前,贸贸然提起恐怕徒惹他不快,遂旋即改口。

叶锦书听完,不留情面地嗤笑了一声:“我当什么大事呢。不过是被遣了去种地,便要打抱不平起来了,难不成真是生了颗瓷石心,一碰就碎。”

他看了眼草榻上的霍子戚,完全入了昏睡之态,正微张着双唇,嘴角口津已快滴落棉枕。

他忙掏出帕子给他抹了,又将他的下颚往上一推,合上他的牙关,这才继续道:“如今虽说天下太平,可兀厥狼子野心,眼下暂且投降也未可知是韬光养晦。秦州处西北动乱频发之处,倘或将来再起战事,无屯粮积攒,粮草不足如何直面北方骑兵的勇猛攻击。

秦州地势险要,粮草运输也不是易事。若只仰仗辎重运输而不未雨绸缪,早做打算,即使现在如何领兵操练,将来没有粮草度日也不过等死而已。”

听松听完他这一通话,恍然大悟,甚至觉得将军此刻正做着一件极伟大的事业,因而对叶锦书心生拜服。

他心里暗暗记下,决定明天一字不落地告诉少爷,少爷必定郁结纾解。

是夜,霍子戚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美觉,叶锦书塌下埋的那些草药真真是个好东西,闻着舒心又安神,以至于他醒来时神清气爽,恨不得当场来上几个后空翻,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见这张塌据为己有。

他躺着冥想了会儿,才翻身起床,发现屋里空无一人,打眼儿一瞧虚掩门外的光亮,估摸着还未到卯时。

他走出门外,此时天还蒙蒙亮,下弦月仍未退却光芒,还悠悠远远地挂在天上,随时可能掩入云霞之后。

空气中交织着泥土翻新与青草的清新气味,异常沁人心脾,耳边翠鸟清脆啼啭,好不悦耳。

霍子戚使着吊桶从小筑前的一口露天井中钓上来一桶异常清凉的井水。

他捧起一掬清水净面。蒙面许久,他听见了扶疏婆娑时轻微的细索声。

他拭去脸上水珠,看见不远处的叶锦书穿着松垮的青衫扛着锄头缓步走来。

他卷起裤管,衣袖,将垂地的衣摆塞进了腰带里,赤脚踏在泥泞的田埂上。

昨儿夜里的一场雨才刚刚歇下,厚重的铅云用尽全力地褪去阴暝,重焕轻薄绵柔之态。

叶锦书驻足于一片淡粉月见草旁,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杯盏似的花瓣里蓄满了清莹雨露。

他信手掐下一朵,抬手凑至唇前。他微微仰起脸,张开嘴巴,隔着一指距离,将月见草中的雨露凭空倒入口中。

清凉雨露犹如清冽美酒徐徐入口,湿润了粉嫩的双唇,红豔的舌头轻抬,先一步接住这清晨清新绝妙的滋味。